“是,嬸子說的小月記下了。”
江嬸伸出食指,寵溺地戳戳她的腦門,眼神里卻有一閃而過的憂慮。
她剛才雖在堂屋,可也不是什麼動靜都沒聽見,
隱約聽見秦大姐在說什麼“退婚”,她掃了一眼江磊,又掃一眼溫月。
兩人之間全然沒有新婚夫妻間的膩歪,
江秀安頓時只覺得額頭有些嗡嗡作痛,
“我有些不舒服,進屋躺會兒。”說罷她便回屋休息。
院壩里只剩江磊和溫月兩人,安靜得落針可聞。
溫月將手里那把子散錢往他手里一塞,轉身就要走人。
江磊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有什麼事嗎?”溫月停下腳步,回頭問他。
江磊猶豫片刻后,又把錢遞回給她:“這錢你留著吧,我沒有藏私房錢的習慣。”
溫月面上浮出一抹窘色,飛快地退到一邊去,全然沒有要從男人手中接過錢的意思。
她有些慌亂地道:“那是你的錢,給我做啥?我不要。”
不待回話,溫月便已經跑開了。
只留下江磊一個人愣在原地。
他攤開手掌,垂目看向那一捧零碎的紙鈔,眼眸中流露出幾分失落。
江磊在地里干了一上午的活兒,一句話也沒說。
連神經大條的大山也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了。
連叫他好幾聲都沒聽見。
“哥,這土你今天已經翻過了。”
大山提醒道,總覺得今天江磊魂不守舍的,“你今兒是咋地?”
江磊將手里的家伙什丟在堤壩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把臉,
盯著大山莫名其妙地問道:“你給梅子錢,她收嗎?”
梅子是大山媳婦,潑辣能干,將游蕩子大山收拾得服服帖帖。
想到梅子,大山撅個嘴,眉頭鎖得老緊了:
“收啊,咋不收?不僅收還主動管我要,不給還不行。哪有媳婦不收錢的?”
江磊薄唇緊呡成一條線,大山一見他這樣,就知道他心里有事,指不定和嫂子有關,
“哥,嫂子不要你錢?”
江磊一個眼刀劈過去,大山樂了,還真給自己猜準了。
“喲,這不是江家新媳婦嗎?磊哥快來,嫂子給你送飯了。”
田地里幾個干活兒的小伙子,老遠看見溫月來了,不停打趣江磊。
以前江磊在地里干活,總笑他們幾個成了婚的小子活得嬌貴,家里小妹或者媳婦給送飯時,總會歇上一長段時間。
說他們把地里的活計都給耽誤了。
可自從溫月送飯開始,江磊這耽擱的時間是越來越長,可不比他們少。
江磊聽見幾人打趣,也不惱怒,瞬間就抬頭望去,
直到看見那抹熟悉的倩影,灰暗的眸子頓時亮起一抹光彩來。
溫月也不扭捏,踩著土路,笑著跟大伙兒打招呼。
這大大方方的性子,跟幾個小伙子相處起來也自在,一口一個嫂子,叫得可歡暢。
就這,看得幾個送飯的丫頭婦人心里直泛酸,
這年份里,男男女女都隔著一層墻,像溫月這般大方與異性說笑打趣的,那就算是有些出格的。
江磊雖然不在意這些,但不想溫月在別人嘴里說得不堪,于是快步走到媳婦身邊,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送飯來?”
“今天日頭毒,怕你曬著,我給你弄了米漿,用井水冰鎮過的,給。”
溫月從籃筐里掏出一個水瓶遞給他。
“小慧,你不是跟方靜言挺要好嗎?怎麼江磊娶的不是她?”
不遠處,一個婦人盯著溫月,拔高了音量,假意沖名叫小慧的女子嚷嚷。
“誰知道哩?這男人變了心是擋都擋不住,總有些狐貍精喜歡拆散人家好好的一對佳偶,好女人就是容易吃虧。”
小慧本是來給她哥送飯,好死不死地又跟溫月撞上了,陰陽怪氣地瞥了一眼溫月,滿臉都是明晃刺眼的譏諷之意。
方靜言?狐貍精?
聽這兩個婦人的對話,莫不是江磊在婚前便有交好的女人?
可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又娶了自己?
溫月耳尖顫了顫,眼神有些閃爍,
這細微的動作,被江磊看在眼里,心下一沉,他便立馬拉上溫月走到那些碎嘴女人跟前。
此時幾個婦人的談話還在繼續,“好女人可不像這樣,一點賢淑端莊的樣子都沒有,我看呀,這婚早晚得離。”
那婦人順著小慧的話,就是一頓惡意的詛咒。
“說完了嗎?”
江磊一聲怒吼,一腳將地上堆積的幾個籃筐踢得七零八碎,嚇得幾個婦人一哄而散。
這是溫月第二次見他發脾氣,頭一次還是村長上門占房那天,那時她給勸住了。
她輕輕拽著男人的衣擺,輕聲問道,
“你生氣 ?”
這聲音軟糯糯地,就撒嬌的小貓似的,撓人心坎,江磊心底的火氣,瞬間就沒了。
“磊哥,嫂子送了啥好吃的?”
這幾日送飯時大山總愛湊熱鬧的,一開始或許是為了好玩。
可當他嘗過溫月的手藝后,便是厚著臉皮,成日里蹭著江磊吃喝。
溫月大方,也和大山爽朗的性子合拍,每每要做啥好吃的,都給他備上一份。
這不,這小子又伸長脖子來觀望了。
“不會少了你的,給。”
溫月變魔法似地從籃筐里掏出來一碗炸糍粑,糍粑上鋪了滿滿一層黃豆面,醇香濃郁,令人食欲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