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左正誼坐在邊緣,鄭茂離他很近,與其他人有一段距離,他刻意壓低的聲音被餐廳里的音樂聲掩蓋,只有左正誼聽得見。
鄭茂說:“許總的要求是,今年成績必須比去年好,否則我就得下課。”
“……”
“許總”是指許宗平,WSND俱樂部的大老板,今年四十多歲了,但對電競熱情不減。
左正誼瞥了鄭茂一眼,清楚地看見后者眼中的緊張。
WSND上賽季的成績是神月冠軍杯冠軍,世界亞軍,EPL聯賽年度第二。
比這還要好的成績,至少得是雙冠王起步。
這麼高的要求,鄭茂竟然敢答應下來?難怪他一走馬上任就來向左正誼道歉,敢情是來抱大腿的。
左正誼心覺好笑,毫不遮掩地問:“許總給你開多少年薪?”
“……”
鄭茂噎了一下,察覺到他眼神中的嘲諷,面色不變,避重就輕地說:“以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你的天賦太……太離譜了,誰看了不嫉妒呢?但人是會變的,正誼,現在我不嫉妒了,我對你的嫉妒變成了……仰慕。”
左正誼一口飯嗆住,猛咳了幾聲。
鄭茂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殷勤地遞過來:“你長大了,更耀眼了。我也長大了,讓過去那些事都過去吧,我們握手言和,好不好?”
“……”
左正誼順過氣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抱著幾分玩味和審視,微笑看向鄭茂。
這是他們相識多年來的第一回 ,鄭茂心甘情愿在他面前低下頭顱。
也許不是為他而低,是為前途,為錢,為成年人的利益。
但不論鄭茂是為什麼,左正誼都愉快了。
他才十九歲,雖然這十幾年的生活看似跌宕起伏,但細想起來,其實他沒遇到過多少真正的挫折。
鄭茂是其中比較痛的一個。
因為他罕見地打擊到了左正誼始終飽滿的自信,差點把左正誼變成一個畏縮不前的人。
但現在不一樣了。
左正誼有信心贏得一切比賽,鄭茂卻沒信心能當好WSND的教練,他在害怕。
“好啊。”左正誼單手拄在桌上,支起下巴,姿態懶洋洋的,眼神卻居高臨下,近乎憐憫,“你放心,我對比賽很嚴肅,絕不會把私人恩怨摻進去。——合作愉快。”
左正誼伸出手。
他的手很白,纖長筆直,并無其他痕跡。
但這是電競選手的手。
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潛藏于他手掌之中的無盡風雨和無限風光。
鄭茂小心地握了上去:“……合作愉快。”
左正誼收回手,“你吃吧,我吃飽了。”說完起身上樓,打游戲去了。
這是8月26日的傍晚。
WSND的夏季假期已經結束,EPL年度聯賽開賽在即。
左正誼調整狀態,收起了散漫的心,開始準備訓練了。
接下來幾天,他都沒有再開直播。
巧合的是,平時天天纏著他雙排的“絕”突然也忙了起來。
前幾天他們剛聊過,“絕”說被試訓的俱樂部拒絕了,這賽季他不能打職業。
既然不能打,他在忙什麼?現實生活中的事情嗎?
他們只是網友,左正誼不想多打聽,便沒有問。
訓練繁忙,時間很快進入9月。
9月2日這天,天氣陰沉沉,從清晨開始小雨不絕,淅淅瀝瀝地下了一陣又一陣。
左正誼起了個大早,因為今天有活動——WSND全隊要前往EPL官方賽事聯盟準備的室內場地,和其他戰隊一起,拍攝新賽季的聯賽宣傳片。
左正誼是明星選手,鏡頭自然少不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紀決竟然有“對手戲”。
起因是導演是看了WSND和蝎子那場友誼賽,對他們那天的高地solo印象深刻,所以設計了一個表達針鋒相對含義的特殊動作,讓他們一起拍。
拍攝現場人多,好幾個戰隊的選手在圍觀,左正誼有點不自在,紀決倒很自然,可能因為周圍的人他大部分不認識,在陌生人面前不會不好意思。
左正誼就不一樣了,在場全是熟人,他一做動作,這群家伙就擠眉弄眼地故意起哄,他拿出了角逐奧斯卡影帝的敬業精神,才忍住不笑場,順順利利地拍完。
散場之后,左正誼和隊友一起乘坐WSND的戰隊大巴回基地。
蝎子的車就在他們身后。
左正誼透過被雨淋濕的玻璃,往后面瞄了一眼,車流密集,雨天擁堵,兩輛車一開始挨得很近,后來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分開了,車身上蝎子的隊徽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左正誼打了個呵欠,在途中睡了一覺。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車停了他也不知道,是傅勇把他搖醒的。
“喂,有人找你。”傅勇公報私仇,趁機使勁搖晃他的肩膀。
左正誼剛睜開眼睛茫然了兩秒,清醒過來后,一巴掌拍過去:“你他媽輕點!……誰找我?”
“喏。”傅勇指了指車門外。
左正誼這才發現,大巴車上的人已經下空了,只剩他和傅勇,還有司機。
傅勇叫醒他后,也下車走了。
站在車門外的是紀決。
左正誼剛要開口,司機就搶先道:“下車啦,我要停進車庫里去。”
“……”
左正誼頂著一臉睡覺時壓出的座椅印子,被趕下了車。
冷風細雨撲面吹來,他打了個噴嚏,抬頭看紀決:“你找我有事?”
紀決點了點頭,但在開口之前,先把外套脫了,披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