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正誼拋開不該有的奇怪懷疑,繼續練刀。
十二點開始午休,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左右,他上樓取了衣服,用袋子裝好,拎著出門去找紀決。
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園區內栽了很多法國梧桐,左正誼沿著樹蔭走,短短幾分鐘就到了與紀決約定的地點。
墻還是那面墻,但今日不下雨,九月的陽光仍然毒辣,幸好有灌木叢遮擋,附近才有幾分陰涼。
左正誼繞到灌木叢背后,來到墻下。
紀決先來一步,正在等他,看臉色似乎心情不怎麼好,但一見到他就立刻現出笑意,叫了聲“哥哥”。
左正誼把衣服遞過去:“我洗過了,謝謝。”
紀決不知在想什麼,竟然問:“你親手洗的?”
左正誼道:“洗衣機親手洗的。”
“……”
紀決笑了聲:“不洗也沒關系,無所謂的。”
左正誼瞥他一眼,目光下移落到紀決手中的外套上,有一個持續了幾天的疑問再次浮上心頭。
——這件外套很貴,左正誼穿回去之后才看見品牌logo,然后上網查了下價格,要五位數。
左正誼并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他只是有點好奇,在分開的四年里,紀決都干了什麼?哪來的錢買這麼貴的衣服?他也不過才十九歲而已。
這樣一想,左正誼突然意識到,他不僅不了解紀決的人格,連紀決的現實情況都不了解。
他們真的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嗎?雖說鬧掰過,但也不至于淪落到連陌生人都不如的境地吧……
左正誼心情復雜,但這當然不是他的錯。
要怪只能怪紀決什麼都不告訴他。
左正誼戳了戳衣服袋子,不禁問:“你自己買的?”
紀決微微一愣,明白了:“不是,我媽買的。”
“你媽?”
“說來話長。”紀決往后一靠,倚到墻上,似乎不太喜歡提這個話題,“你離開的兩年后,我爸媽回來了,他們在外地做生意發了點財,后知后覺地想起家里還有我這個留守兒童。”
紀決譏諷一笑,不再多說。
左正誼知道他父母的事。
當年他們一起在紀國洋的家里長大,左正誼是沒爹媽的私生子,紀決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用“拋棄”來描述似乎有點嚴重,但事實也差不多如此。
潭舟島地小人也不多,是個典型的小型人情社會。
紀決的爸媽年輕時欠了親戚鄰里一大筆錢,還不上,只好跑到外地去躲債。
他們倆不知怎麼想的,可能是認為帶個小孩是拖累,也可能是不想讓小孩跟著自己外出流離,能不能吃飽飯都不確定。總之,他們連夜走了,把當時牙牙學語的小兒子托付給了表兄弟紀國洋。
紀決小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年紀稍微大一點之后,就有人在他面前念叨一些“你爸媽不要你了”“他們跑了,只能拿你抵債”“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之類的話,有的是故意拿他發泄,有的是逗他玩。
但不論哪種出發點,在小孩子看來都是充滿惡意的,相當可怕。
每當這個時候,左正誼就會把紀決護在身后,忘了自己也只是一個小蘿卜頭,氣勢洶洶地說:“你們不許欺負他!有本事沖我來!”
那些年,左正誼和紀決是真的在相依為命。
準確地說,是紀決依靠著左正誼,扮演一個“離開左正誼就會死”的脆弱人設。
左正誼甘愿當那個保護者,并為此深深地自我感動。
直到后來——
后來。
后來。
這個詞真是可怕,每當回憶到這里,左正誼剛對紀決生出的懷念感和親近感,就硬生生卡住了。
他如鯁在喉,不知如何是好。
左正誼“哦”了聲,順著紀決的話問:“你爸媽現在回潭舟島生活了?”
紀決搖頭:“沒,他們在上海定居了,讓我也在這邊生活。”
“叔叔呢?”
“他現在挺好的,去年認識一個阿姨,準備二婚,聽人家的話把酒戒了。”
“這樣啊……”
紀國洋竟然能戒酒,左正誼十分感慨。
但總歸是好事,得知老家一切安好,他也放心了很多。
“行,那我回基地了,還沒吃午飯呢。”
左正誼轉身要走,紀決拉住他:“等等。”
“還有什麼事?”
“……”
紀決保持沉默,用眼神代替回答。他抓著左正誼的手腕,攥了兩秒,手掌突然下滑,握住了左正誼的手,然后把人往懷里一拽,抱著轉身壓到墻上。
“哥哥。”紀決黏黏糊糊地叫,“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
左正誼任由他抱著,神情呆滯了兩秒。
背后的墻壁被太陽曬得發燙,身前是紀決更燙的胸膛,他被壓在成年男人的懷里——是成年男人,不是小孩子,不是少年,是男人了。
左正誼僵硬地開口:“紀決。”
他語氣嚴肅,紀決應了聲:“嗯?怎麼了?”
左正誼問:“你是gay嗎?”
“……”
紀決似乎愣了下,抱著他半天沒動。
左正誼也不動,腦中飄過的是“絕”在微信上的那些話,“親過他”“他很白”“大腿很軟”……
男同性戀小電影生動地播放著,左正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恰好紀決抱著他時右手垂了下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摟住他的腰,大腿貼著他的腿,幾乎擺出一個掌控他的姿勢,將他整個人牢牢地固定在懷里——親密得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