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后一次聊天是春節時烏云給他發了一句“過年好”,左正誼也禮貌地回了一句。
烏云:“如果忙就不用回我,我只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烏云:“最近網上的風波我都看見了,轉會期那些事我也關注了,那時候就想安慰你,但我不了解內情,怕說錯話反而影響你的心情……”
烏云:“明天蝎子要打SFIVE啦,我猜你壓力很大,畢竟是到新戰隊的第一場比賽。但其實沒什麼大不了,比這更重要的比賽你也打過很多。去年冠軍杯決賽的賽前采訪你還記得嗎?主持人問你緊不緊張,你說‘不緊張,勝利能爭取但不可控,全力以赴就行了’。”
烏云:“明天的比賽加油啊,記住你自己的話,全力以赴就好,其他都不要想。”
烏云:“加油!End!”
“……”
左正誼盯著手機屏幕,發了幾秒呆,遲鈍地回了一句“謝謝”。
發送之后,他覺得只說“謝謝”分量太輕,又加了一句“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然后他放下手機,重新躺回枕頭上,強迫自己接著睡。
雖然了無睡意,但時間久了,也睡著了。
神奇的是,后半夜的睡眠質量竟然還不錯。第二天上午他起床的時候,臉色都比前幾天好看了很多。
比賽日與平時不同,蝎子基地里的氣氛略顯凝重。
左正誼和紀決一起吃了早餐,進訓練室遇到那三個隊友時,照舊互相把對方當背景板,交流不超過三句,嘴角都懶得彎一下。
這兩天他們有一個矛盾,是關于指揮權的。
上半賽季初期,蝎子的場上指揮是Rain,也就是輔助朱玉宏。當時紀決在下路打AD,后來經過一番變革,轉到打野,戰隊重心也從下路逐漸偏向野區。
從那時開始,朱玉宏就不是唯一的指揮了。
——紀決沒跟他搶指揮權,但經常對他的指揮提出異議。
由于比賽途中沒時間慢慢商量,紀決“提出異議”的方式就是不聽指揮。這導致朱玉宏對紀決相當不滿,可偏偏紀決表現很好,蝎子的成績也變好了,他沒理由發作。
不發作不代表問題不存在,蝎子現在明面上是紀決和朱玉宏雙指揮,實際上就是后者的指揮權不穩定。
其實EPL里有雙指揮的戰隊不少,但這種隊伍一般是兩個指揮互相配合,而不是互相挑刺、互不服從。
蝎子這種狀態是典型的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遲早有一天矛盾會爆發。
左正誼的到來,無疑加快了矛盾爆發的速度。
18號那天,當所有選手歸隊,他們打第一場訓練賽的時候,左正誼就主動提出:“我來指揮怎麼樣?”
當時訓練室里一片寂靜。
上單宋先鋒沒吭聲,AD張自立低著頭,輔助朱玉宏仿佛聾啞了,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教練站在左正誼身后,竟然也不表態。
這位教練本名叫孫春雨,圈內花名是“阿春”,他的年齡不算大,個子也不高,面相有些憨厚。至于執教水平,只能說不好不壞,和EPL里大部分戰隊的教練差不多。
如今電競圈名帥難求,比天才選手還罕見。
左正誼瞧了他一眼,從他略有些躲閃的表情里看出,他在蝎子威信不足,沒多少話語權。
怪不得上半賽季蝎子內斗不斷,到現在也沒徹底解決,敢情是因為沒有鎮場的。
他們都不說話,只有紀決說了句“我同意”。
這三個字一落地,朱玉宏的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了。
左正誼不想在第一天就和隊友鬧矛盾——主要是擔心影響比賽,他不情不愿地退后一步,說了句“先打打看吧”,將這件事含糊帶過。
然后一直“看”到24號,指揮權該給誰也沒定下來,還隱隱有從“雙指揮”變成“三指揮”的趨勢。
左正誼覺得有點離譜,但他初來乍到不好鬧事,所以決定把一切意見留到打完SFIVE再說。
……
24號的下午,蝎子全隊驅車趕往比賽場館。
受左正誼相關輿論的影響,今天蝎子對戰SFIVE的這場比賽相當熱門,受關注程度不亞于冠軍杯決賽。
場館內早早就坐滿了觀眾,舞臺上的工作人員仔細地調試好設備,兩隊選手還未上場,直播已經開始了。
一男一女兩個解說出現在鏡頭前,先是配合著說了一番套詞,然后從冠軍杯分組情況介紹到蝎子和SFIVE的首發陣容。
當他們講到“End作為蝎子新任中單今日即將首秀”時,剛好選手登臺露面,左正誼走上臺階,出現在了直播大屏幕里。
WSND的藍白色從他身上褪去,蝎子的黑色隊服成了他的新衣,將他面無表情的面孔襯托得出奇的冰冷。
左正誼沒變,但似乎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走向玻璃房。
臺下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吶喊——
“End加油!”
“左正誼!全力以赴!”
“——你不會輸!!”
聲音太響,震得舞臺幾乎搖晃,讓人懷疑是不是全世界所有支持End選手的人都聚在這里了。雖然這不可能,現場沒那麼多座位。
但那些未能到場的聲音仿佛也匯聚到此刻,遙遙傳進了左正誼心里。
他眼眶微熱,腳步略一停頓,沖臺下比了個“OK”的手勢,然后跟隨隊友,走進了隔音的玻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