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正誼轉過去之后,紀決就沒消息了。
他像是被打斷了某根骨頭,再也站立不起來,連抬頭多看左正誼一眼,都需要醞釀很久勇氣。
這在紀決身上極其罕見。
紀決一直都是個看起來不會傷心的人,聰明,臉皮厚,手段多,哭笑都信手拈來,好比影帝。
他有過真誠,但他的真誠恰到好處,是最會哄人的。也有過不快,但他的不快保持在某條限度上,極少變為心碎。
他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怎麼得到。
他為人處世游刃有余,誰也拿他沒辦法。
就是這樣的紀決,隨著逐日延長的冷戰,一層層蛻去外皮,變得愈加真實且討厭——他不愿給人笑臉,對誰都愛答不理,再次表現出了極其不合群的本性,和他剛來蝎子時一樣。
他和左正誼最多的互動在游戲里,曾有過一次擁抱。
是一場訓練賽,一隊和二隊打散重組,5v5對戰。
紀決在左正誼的對面,扮演敵人。
那場他打得格外兇,仗著二隊小打野攔不住他,幾乎要踏平野區,把中路抓穿了。
對局快結束的時候,左正誼在高地上艱難防守,紀決的英雄突然位移到他面前,對他使用了“抱抱”的局內動作。
左正誼皺了下眉,紀決頭也不抬地說:“按錯了。”
這不是理想的分手狀態。
但左正誼沒時間去想怎麼才能把他們的關系處理得更好,一是因為他心里也不平靜,沒那麼多理智。二是因為,連這些“不平靜”他也不想表露。
現在正是備戰世界賽的關鍵時期,他把所有私人情緒都封鎖了起來,要當一個一心向道的劍客。
但人非機器,不可能一點也不為私情所擾。
左正誼近日以來越發睡不安穩,常常后半夜驚醒,然后要費很大努力才能重新入睡。有時努力也睡不著,他就只好穿衣上樓,用訓練來解壓。
應該是有壓力影響,不只是私情。
——世界賽啊,他又來到了世界賽。
去年洛杉磯十九,今年首爾二十,他不知道他的良好狀態能保持到二十幾。
周建康曾說,他的打法比一般中單更為消耗,職業生涯的續航可能并不持久。當時周建康這麼說,是有幾分嚇唬他的意思,建議他改變打法。但這確實也是實話。
但他能改的時候不愿意改,愿意改的時候卻沒有了選擇。如果不“消耗”,蝎子連進世界賽的機會都沒有。
幸好現在蝎子請到了樸業成,幸好。
左正誼心想,命運可能就是這樣,總是一個巴掌接一個甜棗,循環往復。他某方面不順,就在另一方面給他點盼頭,讓他不至于活得毫無念想,一無所有。
6月25日,蝎子特訓結束,全隊整裝出國。
除了經理、領隊,全體選手和教練組,隨行的還有翻譯和隊醫,浩浩蕩蕩一大隊,到機場的時候,遇到了大批來送他們出征的粉絲。
世界賽是每年最重要的賽事,關乎太多理想與榮譽,大家都滿懷騏驥,盼望能得勝歸來。
粉絲拉起橫幅,有人唱蝎子的隊歌,喊了無數遍加油,左正誼將這些畫面與聲音一一記在心里,沖他們揮了揮手,微微一笑。
正笑著,近處一道目光落到他臉上。左正誼察覺到那是紀決,沒做聲,也沒轉頭去看,很快,被注視的感覺就消失了,紀決拿著登機牌,走進了安檢口。
……
今年的EOH全球總決賽在韓國首爾舉辦,對中國戰隊來說,最大的好處是不用倒時差。
倒時差麻煩,主要是影響選手狀態。
現在他們只需提前幾天出國,適應一下酒店環境,稍作調整即可。
酒店是俱樂部自己訂的,環境不錯,但蝎子人太多,房間沒訂那麼多,有的是兩人一間,有的是三人一間,都是按性別自愿組隊,比如女翻譯和女隊醫住在一間。
男選手比較好安排,輪到左正誼的時候,他想和張自立一起住,但張自立不知怎麼回事,躲著他,拉起宋先鋒就跑了。
左正誼大約猜得到原因,臉色不大好看。
領隊趙哥分房間的時候,紀決就站在酒店走廊的墻邊,趙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左正誼,說:“你倆住一間吧,發什麼愣呢?趕緊把行李拿進去,今天沒別的安排,先休息好。”
——他不知道左正誼和紀決的關系,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
左正誼沒解釋,只拉起一旁等待組織分配的嚴青云,面無表情道:“我和Wawu住一間吧。”
說完不管領隊是否同意,直接把嚴青云推進房間里,關上了門。
“……”
嚴青云自然看得出他和紀決是怎麼回事,但不敢多嘴,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和我住,沒關系嗎?”
這個房間里有兩張床,左正誼選了左邊的那張,把旅行箱推過去,平放在地上,往外拿東西。
他帶了一臺筆記本電腦,不是給訓練用的。這邊訓練的場地是事先聯系好的電競基地,硬件配置比較好。
聽見嚴青云的話,他頭也沒抬地問:“有什麼關系?”
“Righting……”
“我和他分手了。
”
事已至此,早就沒有掩飾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