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正誼很久沒碰游戲了,只顧著享受生活。
——勉強算是享受吧。
他最近突然意識到,他的前二十年,竟然從來沒有獨自生活過,這是第一回 。
幾個月前,左毅找上門告訴他自己得胃癌快死了的時候,左正誼傷情了一回,自哀自憐,“孑然一身,踽踽獨行”。當時沒想到,當他真正獨行的時候,他竟然感受不到那種情緒了。
左正誼平靜到近乎抽離,心想,古往今來的天才也好,庸人也罷,不論成功還是失敗,到頭來都一個結局——成為漫長歷史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最終塵歸塵,土歸土,大家混在一塊兒,一場大雨澆下來,都是爛泥。
他用如此超脫的思想來排解郁氣,難說是真的超脫,還是在故作高深。
總之,他心里舒服了。
但每每看見擺在電腦桌上的鍵盤,左正誼還是會眼睛發酸。
所以他今天出門之前,把鍵盤拔下來,收進了柜子里。
手術是一定要做的。
就算變成爛泥,左正誼也是一灘會往前翻滾的爛泥。但他實在太累了,如果不暫時休養一陣子,他都有點活不下去了。
至于手術之后的事,他的技術是否會變差,左正誼自己不做設想,網上替他操心的人已經夠多了。
就在他手傷從初發到惡化的全過程被公布的第二天,微博、論壇和直播平臺的網友就聯合起來,給他搞了一出“三方會診”。
然后,他還沒說什麼,他們就先哭了起來。
各種煽情言論層出不窮,還有人剪了一個“End個人向”的冠軍紀念視頻,里面用到他出道第一年時“諸葛出世”的名號,引用了一句古人寫諸葛孔明的詩: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視頻里配的是決賽結束后,左正誼下臺時低頭擦臉,隊服濕透,手腕一片紅腫的鏡頭。
網上哭倒一片。
仿佛是在墳頭給他唱悼詞,讓左正誼懷疑自己真的死了。
并非是他對別人的好意心存刻薄,他只能這麼想,他不想和他們一樣,沉浸到那種無法遏制的悲痛里去。
End選手還沒有退役。
世界第一中單的冠軍獎杯也不該只有一座。
左正誼這麼想著,卻仍然不想立刻去做手術,他決定今晚燒茄子吃。
但左正誼不擅長做菜,炒個雞蛋都得上網搜菜譜,燒茄子對他來說屬于高難度菜式了。
他換掉被雨淋濕的衣服,早早地坐在沙發上研究做法,在菜譜軟件里亂搜的時候,微信又響了。
從他“失蹤”的第一天起,找他的人就特別多。
第一個自然是紀決。
他統統不想回復,發了一條朋友圈,說:“休息一陣子,別擔心,也別來煩擾我,謝謝。”
自這以后,朋友們大多消停了,但紀決的電話仍舊一天打很多遍,沒完沒了。
左正誼很煩。
他已經搬出蝎子基地半個多月了,一開始住酒店,這兩天才處理好租房的事,安定下來。
他知道紀決一定特別想見他,或許還很傷心,但他有什麼義務一定要安撫紀決呢?早就分手了。他自顧不暇,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療傷,當一灘誰都打擾不到的爛泥。
左正誼拉黑了紀決八個號碼,紀決托朋友轉達的問候他也都沒回復。
到了這個地步,左正誼已經不在乎什麼家不家的了。
他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如果他做手術后技術變菜了,他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這時,微信消息彈窗突然跳出來,擋住了燒茄子菜譜。
絕:“End,你在嗎?”
第122章 馬甲
左正誼冷淡地掃了一眼消息,沒理。
他都懶得看對方是誰,一切交流性文字在他眼前自動模糊,雖然那個ID掠過視網膜時喚醒了他一絲熟悉感,但大腦立即開啟自動屏蔽,讓他失明。
他的視線回到菜譜上,對方緊接著又發了一條。
一張圖片,布偶貓的照片,是小尖。
圖片右下角有“@蝎子電子競技俱樂部”的水印。
絕:“你們戰隊的小貓咪好可愛。”
絕:“看到沒?它想你了。”
“……”
左正誼終于注意到發消息的人是誰了,“絕”,曾經和他一起打過游戲的那個滿嘴跑火車還亂發腹肌照的網友。
End:“你怎麼知道它想我了?”
絕:“你們官博說的。”
絕:“網上都說你失蹤了,誰的消息都不回。”
絕:“喂?”
絕:“怎麼又不說話了?”
絕:“End哥哥?”
絕:“世界冠軍左正誼?”
“……”
熟悉的味道。
左正誼沒回復,菜譜也看不下去了。
他在房間里轉了兩圈,想找點事做,但似乎沒什麼事能做。
手機還在振動。
絕:“小貓離開主人會不開心,你知道嗎?”
絕:“[官博貓咪照片1.jpg]”
絕:“[官博貓咪照片2.jpg]”
絕:“[官博貓咪照片3.jpg]”
絕:“看,和以前相比,小尖都瘦了。”
End:“……”
End:“我不是它的主人。”
End:“基地有飼養員,我充其量只算玩伴。”
絕:“但它很想你。”
End:“不關你事吧。”
End:“那麼久不聯系,你怎麼突然冒出來了?”
絕:“之前你比賽太忙,我沒敢打擾。最近看新聞有點擔心,所以來問問,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理我。
”
絕:“你心情不好嗎?”
End:“你別煩我,我的心情就會好。”
絕:“……”
發完這條,左正誼把手機靜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