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野面不改色:“挖煤的。”
小派愣了一下,嘴里的飲料泛過氣泡后, 忽然沒了滋味:“挖煤?你……你家哪兒的?”
“山西。”桑野道, “大同下面的小縣城。”
“好地方啊, 就是好遠……”小派捏著易拉罐,心里緊了一下,“你什麼時候來上海的?”
桑野想了想:“不滿十八歲就來了。”
小派和胡夫對視一眼,手中的水都有些喝不下去了。
他們對桑野的身世有了基本的構想畫面——母親在家辛勞操持,父親終日在礦井里勞作,十五六歲的少年背上行囊,只身來到大城市務工,看這頭發,應該在理發店干過,后來摸爬滾打,接單打游戲,練就一身本領技術,直至進入直播行業,生活才算好起來。
說到底,這水、這飲料、這滿地的行李家當,都是桑野一分一分靠自己的雙手掙出來的,可即便如此艱辛,少年依舊一臉貴氣矜然,真的是老天賞飯吃。
胡夫過意不去:“你在這兒有啥想吃的,想逛的,只管說,我帶你去。”
桑野哦了一聲,冷漠臉。
“你別踹了,都踹臟了。”小派也不喊累了,上前幾步,“我幫你搬。”
“不用。”桑野冷冷淡淡,“這箱是我媽21年米蘭時裝周上給買的,過時了,我寄回去,保姆會處理。”
小派動作一僵,感到不對味,隨手一指:“那這箱呢?”
桑野瞥了眼:“我姨怕我來南方凍著,年初在清潭洞淘的。”
小派嘴角抽了抽:“……”
又是米蘭時裝周,又是韓國清潭洞。
胡夫仰頭悶了半瓶燒錢水,“哈~”的一聲,品出了貧富差距的味道:
“我總算知道他們為啥要叫你富貴了。”
“還有你爸不叫挖煤的。”小派皮笑肉不笑,糾正一下,“那他媽叫煤老板。
”
***
第二天,桑野在食堂吃鮮肉小餛飩,喻皓天經過時看到他:“Song,正好找你。”
說著,把手上的紙袋遞過去。
桑野不明所以打開,朝里一看。
是WLG的隊服。
“你把衣服換一下。”喻皓天道,“平時在基地訓練要穿隊服。”
桑野皺了下眉,抬頭:“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喻皓天摸不著頭腦,“規章制度這麼寫的,大家都這樣。”
桑野掃視一圈。
果不其然,目光所及全是隊服。
但桑野不服氣。
日常訓練又不是參加比賽。
他梗起脖子:“我昨天看Talk就沒穿。”
“昨天周末啊。”喻皓天哭笑不得,“你看胡夫和小派呢?他們三百六十五天就那一套,隊服直接焊身上,都成永久皮了。”
“什麼就那一套!”隔了一桌的小派嚷嚷,“我四套隊服呢!勤洗勤換的!”
胡夫笑得勺子里的豆腐腦直抖:“啊對對對,一個月換四套,一套穿一周。”
“去!”小派跟施法驅邪似的啐回去。
可桑野還是不能接受,又看了一圈,只覺得隊服毫無特色,那些人穿上后都邋里邋遢沒有精神,簡直就像披著塊抹布。
他……他現在是坐在Talk身邊的人,每天要體面的。
甚至覺得七八箱衣服都不夠,結果現在限定死了一身皮。
小臭美蛋擰眉,一臉倔強:“我不……”
這時,食堂門口邁步走進來一人。
男人身高腿長,寬大松垮的隊服在他身上也能撐出型,一邊袖口翻折起,露出蒼白瘦削的腕,一點不拖沓,以白底為主、橙紅鑲邊的配色更是襯得人清爽又干凈。
隊服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
桑野筆挺的后腰松下力道,抱著紙袋置于身前,一身毛刺輕易服了軟。
“我吃好飯就換上。”
“喲。”喻皓天笑,“想通了?”
談默已經朝這邊走來了。
喻皓天先前背對門,現在才看到他,打量人一番,恍然大悟:“我就說怎麼突然想通了……你以后上街最好也穿這件,周邊銷量翻番不是夢。”
談默在桌旁停了下腳步,一看桑野目光躲閃,便明白今天少年依舊不把他當人看。
“什麼事?”談默問喻皓天。
喻皓天嘆了一聲,嘆出了年級主任的滄桑:“小朋友不高興穿隊服。”
“米有!”桑野駁得太快,嘴瓢了一下,又連忙低下頭。
談默看桑野,就見他穿一件深色薄款外套,版型硬挺,胸口別有繁復的徽章,內里露出工整的白襯衫衣領,領尖各墜一顆淚滴型水晶。
每一處細節都考究,是乖巧嚴謹的學院風。
談默僅是一眼,便波瀾不驚地收回目光,經過時,伸手揉了揉那顆白色的腦袋,丟下一句:
“今天真好看。”
周圍霎時間響起鍋碗瓢盆叮咚聲,大家突然都變得很用力在吃飯,時不時響起吃急了的嗆咳聲。
反而顯得大受震驚。
疾風和勁草坐角落里看著臉色像新鮮草莓的桑野,忽然心里不是滋味。
他們這才意識到,臉紅不一定是被罵出來的。
也可能是被摸了頭,舒服的。
***
吃過飯,小派蹦著步子回到練習室,“啦啦啦啦啦”地一推開門,就見Shine正在往紙箱子里放東西。
兩人站在原地,同時靜止。
談默搬走后,鄂蘭坐了他的位置,此刻正戴著耳機打排位,對外界散發出冷漠且毫不關心的氣息。
一時間,室內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擊聲。
小派經過最初的愣怔后,面色沉了沉,走進屋,上去就是一記老拳:
“死人,要麼不回來,回來就偷偷摸摸,你他媽死哪兒去了?哪兒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