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記,一定不能忘記。
存在于青年背部的血痕似乎變得越發鮮紅,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在鼻腔中翻涌,變得越發濃郁。
景潯記得溫熱血液濺到他的臉上的感覺,記得那些人對死的恐懼和生的渴求,記得肢體記得扭曲記得內臟,記得混亂記得哀求。
景潯在極為專注又極為渾噩的狀態中陷落,直至畫完最后一筆,直至心神俱疲。
他回過神,看著畫里的男人。
青年上身赤裸,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向下淌落著血,但這并不是畫面的主要刻畫部分,所有看見這幅畫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不是青年血肉模糊的傷,而是他的眼睛。
那雙倒映在鏡子里的含著笑意的眼睛,他的視線并不是向下看著自己的傷口,而是平視著仿佛在看著窺視感的來源。
第四墻被打破,注視著這幅畫看著他眼睛的人,似乎成了被發現的窺探者。
景潯不自覺地伸出手,指尖停在了紙張未干透的顏料前。
他近乎癡迷地欣賞自己的作品,尤其是青年的眼睛。
不過這還不是完美的極致,景潯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仿佛觸碰到了他所追尋的感覺,但轉瞬交錯,并不能緊握。
應該沒有忘記,景潯有些不確定地回想著。
他應該沒有發病沒有失去什麼記憶,應該是這樣。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想確定時間,瞳孔忽地緊縮。
一直待在他手腕上的手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扯落滾到了顏料堆里,連表盤都變得模糊。
難以形容的慌張握緊了景潯的心臟,他撿起了手表用力擦拭著表盤看著時間,將它帶在了手腕上。
昨天畫畫是……幾點?
記不清了。
景潯閉著眼努力想回憶,他記得林織在鏡子前看著背后的傷口……他看向鏡子是這個方向嗎,林織傷的有這麼重嗎?
這些事自己沒有忘記嗎,忘記了嗎?
景潯彎腰在地上找到了平板,按了幾下始終一片漆黑,不知是壞了還是沒電了。
景潯望向了自己的畫,望著那雙眼睛,神色有些怔怔。
狀態好像越來越差了,提升記憶力的藥昨天吃了幾顆……不對,他吃藥了嗎?
“林織。”
他低啞地念著青年的名字,似乎要以此證明他沒有完全遺忘。
哥哥失蹤了,林織是哥哥的戀人。
他昨天拜托涵姐和林織一起去打聽哥哥的下落,然后……好像有消息,好像又沒有。
然后他聞到了林織身上的血腥味,偷看到了林織的傷口。
他為什麼會受傷?
景潯用地搖了搖頭,似乎想把紛亂的思緒理清。
記憶是經歷的載體,在生病后最麻煩的不是不能正常生活,而是時刻處于一種懷疑自我的恐懼里。
這件事到底做沒做,他到底在原地還是在前進又或者在后退。
那些沒有被遺忘的記憶都因為不連貫變得模糊不清,甚至自發銜接了一些臆想,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共情力變差,一切情緒束縛都變得薄弱。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著哥哥失蹤和他有什麼關系,為什麼要來打擾他。
在畫畫的時候腦海里有著無數個殘忍的畫面,那是過去的經歷,那些在他面前被肢解被虐殺的人似乎換了張臉,有時候是他,有時候不是,施暴者的臉模糊不清,有時候好像也是他。
反胃惡心,又好像無比快慰。
景潯臉色蒼白,按住了疼痛的胃部。
只要畫出最完美的畫,就可以解脫了,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景潯的眼眸變得極為柔和,他看向了畫里的青年,而后拿著沒電的平板下樓。
家里空蕩,角落里沒有林織的行李箱,陽臺也沒有林織的大衣,沙發上沒有他給林織拿的毯子。
景潯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四處搜尋著林織的痕跡,他看向了廚房,仿佛下一瞬就會有人在里面出現。
他又看向了大門,仿佛下一瞬鈴聲就會響起,黑發青年會站在門口對他打招呼。
沒有,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沒有變化。
悚然感讓景潯站立在原地,背后泛起冷意。
也許根本沒有什麼嫂子,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景潯的心跳急促,近乎缺氧的暈眩感讓他眼前隱隱發黑。
林織從客房里走出來看見的就是失魂一般站在客廳的景潯,他的模樣有些憔悴狼狽,臉色慘白,身上手上都沾了許多顏料,像是常人眼中不正常的瘋子。
林織出聲詢問:“你還好嗎?”
他并不排斥,只覺得他的乖乖這樣怪可憐的。
景潯猛地抬頭,直勾勾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林織穿了件墨綠色的高領毛衣,神色溫和擔憂。
“林織?”
“嗯?”
青年微微抬眼,似乎有些詫異他為何要這樣用不確定的語氣叫他的名字。
“昨天和涵姐打聽到他的下落了嗎?”
景潯眼也不眨地和林織對話,努力證明著記憶中是真的部分。
“遇見了錦榮最后輔導的學生,她急著上課所以我等她下課,就讓涵姐先回了,沒有問到很有價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