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星斗落于衣襟,我看著漫天星輝,問著背上的人:「你有沒有什麼愿望?」
拂曉摟著我的脖子,默了默,低聲道:「想和你平平安安到老。」
我側頭瞧了一眼捻玩著我頭發的人,笑道:「愿望乃是求而難得之事,你我不會分離,相攜到老,這并不難。」
拂曉窩在我的頸側,他悶聲道:「那就沒有了,除了你,我別無所求。」
我抿了抿唇,沉聲道:「拂曉,我沒有你想得那樣好。」
我的過去,血腥黑暗,我從不知何為溫暖安穩,直到遇見了拂曉。
他身上有我所沒觸碰過的陽光與生氣,他像一道破開長夜的天光,照亮了我的一切。
我怕他知道一切后,會怕我,離開我。
其實最該提心吊膽的那個人是我才對。
拂曉輕聲道:「我想得什麼樣?」
「我從未把你想象成高臺上無錯無過的神明,相反,通過你傷,你手上的老繭,我想過你會是江湖刀客,土匪流寇……」
我心下一緊,握著拂曉大腿的手不由得用了力氣。
拂曉頓了頓,溫順地摟著我,放緩了嗓音繼續道:「可無論你是何種身份,我都不會離開你。」
我驚覺一瞬,松了力氣問道:「為何?」
拂曉:「因為,此心已付,便收不回來了。」
拂曉用鼻子蹭了蹭我的頸側:「無晝,你說你想有個家,忘記過去,我給你一個家。」
忘記過去嗎?
嘆盡心中悲愁,我穩穩背著小瞎子,勾唇笑了笑。
如此,便重活一次吧。
6
我一直記掛著拂曉的眼睛,我知道有一個人一定可以讓他重見世間。
不歸樓樓主,我的師父,鬼醫云泊。
可我不想回不歸樓了,我不想再殺人。
聽聞西域有巫醫,可生死人肉白骨,我想等成婚后,帶小瞎子去西域。
就算踏遍萬里黃沙,我也要治好他的眼睛。
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回不歸樓了,樓里的那群老家伙大抵已經覺察了不對。
不歸樓的殺手,要想脫離控制,只有通過往生塔,才能重獲自由。
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殺手,能活著從往生塔里走出來。
我看著院子里整理藥材的小瞎子,原本冷硬的心化成了一攤水。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若是碰上那次流民的事,我不在小瞎子身邊,小瞎子讓人欺負了怎麼辦?
心底無端生出慌亂,我走上前從后將拂曉攬進了懷里,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拂曉一驚,藥材脫了手。
我伸手接住藥材,放到了架子上。
拂曉覆上我擱在他腰間的手:「怎麼了?」
鼻尖縈繞著小瞎子身上淡淡的草藥香,感受著懷里的溫熱,我才覺得安心些。
拂曉動了動耳朵:「你心跳得好快。」
我湊近拂曉的脖子嗅了嗅:「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拂曉輕聲道:「龍骨,合歡,一些安神的草藥做的香囊,你夜里睡得不好,又不愛在腰間系東西,我就想著戴在身上,你聞著能睡得好一些。」
濃稠黑暗的過往化作夢魘糾纏不休,我時常從夢中驚醒。
我閉著眼,挑眉道:「想我睡得好,也不一定非要香囊,夜里你努力讓我累一些,我睡得自然就沉了。」
拂曉臉頰微紅:「不可沉溺此道,傷身,不過……」
他轉過身,摸索著貼上我的喉結,聲音低啞:「偶爾放縱,亦可。」
我的定力在拂曉面前形同虛設,我將他打橫抱起,往屋子里走去。
晚飯也沒顧得上吃,沐浴完已經是后半夜。
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早晨吃飯時,我一邊揉著小瞎子的腰,一邊道:「做一個香囊給我吧,我戴在身上。」
殺手要身輕無拘,從我握刀的那一天開始,我腰間除了那把金錯刀,便再無他物。
如今沒了金錯刀,我倒是覺得那香囊是個不錯的物什。
拂曉笑道:「好啊。」
他道:「五日后便是我生辰了,今日去鎮上把喜服拿回來吧,還有前些日子定的厚衣服。」
夏暑已消,秋風漸起,不忍小瞎子跟著挨凍,我點頭應下:「我去就好,你在家逗逗兔子,等著我。」
昨晚也是累了,拂曉不言他話,只是道:「早些回來。」
我攏了攏拂曉的衣襟,遮住他頸間的嫣紅:「知道,晌午還得回來給你做飯吃呢。」
和小瞎子分開的每一刻,內心都很是焦灼,我趕路用了輕功,拿到喜服和衣服,時間還早,我又去城北買了拂曉愛吃的蓮花酥。
我回到山莊時,懷里的荷花酥還是熱的。
可我剛到山莊門口就猛地停住腳步。
余光里,那棵松樹下,被人動了手腳。
心中驚駭驟起,我扔下手里的東西,推門喊道:「拂曉!」
整個山莊靜悄悄的,那只總被我說蠢的兔子被一根玉簪釘在了堂屋的桌子上。
那是拂曉的發簪,是早上我親手給他戴上去的。
而一旁,放著我的那把本該埋在松樹下的金錯刀。
刀下壓著一張字條,上面寫了一個人的名字:【墨夜。】
眼底熏了紅,我將字條死死摳進掌心。
我埋了兔子,拿著金錯刀,頭也不回地出了山莊。
7
我和墨夜師出同門,都是從蠱營里殺出來的。
我還記得被師父選上的那天,整個蠱營,挨著的兩個籠子里,只站著我和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