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我也能夾著嗓子應付一兩句話,更多時候閉口裝啞巴就好。
大虞的圍獵慶祝規矩很特別。
女眷們都要帶花,要給晚歸的兒郎們簪花去除血氣。
年長的女眷,大多把花留給家中兒孫。
正直妙齡的女眷除少部分會留給兄弟,多是贈花給心儀的男子。
那天,我就拿著阿姐準備好的小藍花簇。
聽她說,是在來圍場的路上特意撿的最漂亮的小野花。
別出心裁,正好送給顧崢。
她還交代我,若是她圍獵回來遲了,來不及和我換回來,讓我務必搶在別家小姐前面把花給顧崢簪上。
簡直是強人所難……
不過,這花怎麼總覺得有些眼熟?
20
薄暮將昏,夜色試探著籠罩山林。
已經零零落落有人滿載而歸。
顧崢出來的時候,我伸長脖子遙遙往他身后看。
阿姐人呢?!
說好今天適可而止的。
還有小太子,怎麼還沒回來,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眼看身邊從顧崢露面起,就眼波流轉,羞紅了臉的陳家姐姐揪著衣裙要起身。
我趕忙抽身繞過人群,手里的花都被我緊張得捏碎了一片葉子。
些許汁液沾在了手上。
我沖到顧崢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花簪在他發冠旁,怕被看出來,弄完還捂著臉害羞一樣往營帳跑。
剛靠近自家帳子,就被人攔腰擄進了帳旁隱秘的角落。
「你……」剛驚出一個字,我陡然想起自己還是阿姐的模樣。
閉了嘴,定神一瞧才發現是太子殿下。
他冷著一張臉,把緊攥的手在我眼前展開。
白皙修長的指節間,一抹紅色躍入眼簾。
是一對紅珊瑚珠耳墜。
尾部墜著小巧精致的金片,即使只有微弱的火光映襯,也粼粼泛著光。
被寒風吹得有些微紅的手好看,仿佛被光霧環繞的墜子也好看。
實在……好看極了。
我一時看愣了,回過神才發現小太子已捏過其中一只墜子,戴在了我的左耳上。
糟了。
我的耳洞,是當初覺得阿姐戴著耳飾好看,自己偷著去街市賣飾品的小攤打的。
當時打了一個,因為怕疼,就沒敢打第二個。
為此還差點被阿爹胖揍。
左耳那個耳洞,后來被阿姐鼓搗著戴了幾次耳飾,沒再長上。
鬢邊留一些碎發,便能輕易遮住。
我堅信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些。
眼看小太子捏著第二只耳墜靠近,我下意識捂上完好的右耳,猛地推開他。
不知為何他今日如此孟浪。
我和阿姐模樣就像是鏡子的兩面,她比尋常女子要高出許多,我稍微低著頭,便連身形都與她接近。
我倆互換,除了阿爹,無一人分得出。
小太子也一樣。
我扮作阿姐時,有機會就要特意在他面前晃悠幾圈。
他從來認不出我,我便每次都背地里偷樂。
……
可今晚,他把我認作阿姐,捏著墜子表露心意時。
我多希望他認出我來。
我多希望他是在對著我說。
可他已經認錯了,我便不能再讓他發現是我。
推開他那下,我沒收住力道,他踉蹌著后退了幾步,看過來的眼神里滿是受傷頹然。
「我看見你給顧崢簪花了……」他聲音里帶著哽咽,「墜子你收著,不要便扔了。」
他把另一個墜子塞到了我手里。
我不敢開口,垂著頭,強忍眼中酸澀。
小太子為了送墜子,連獵物都沒清點完就擄了我過來。
御前隨侍叫走他之前,小太子好像還說了什麼。
但我當時不知為何,頭昏沉沉的,那話進了耳朵又出去,一個字都記不得。
再后來,便是那晚我傷心失意,溪邊醉酒,被他看到和顧崢拉扯……
21
回到宮中,蕭南燭拿著軟巾,輕輕蘸了藥酒給我傷口消毒。
許是這酒味讓他又回想起了那晚的記憶。
他懊惱道:「我當時看到你給顧崢簪花,氣昏了頭。」
「晚上躺在營帳里,想再去找你,結果派去跟著你的暗衛來報,說你在河邊買醉!」
說到這兒,他手下溫柔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我輕嘶一聲:「你輕點……」
其實不疼,但是迷蒙的真相陡然掀起一角,我這時候也委屈得很。
便不自覺嬌氣了許多。
「好,我輕點。」蕭南燭放下藥酒,又取來太醫院特意調的清涼化瘀的傷藥。
「怕你出意外,我衣服都沒穿好,就跑了過去。」
他眼神溫和柔軟,縈繞在眉眼間的郁結緩緩消融,又仿佛變回了從前清潤的模樣。
「我明明把你放好了的,還擺了石頭小人哄你,你怎麼就掉了下去?」
「我拿了毯子手爐,急匆匆回來,就看到你和顧崢……」
蕭南燭給我上好了藥,藥瓶放回瓷盤,發出輕微的脆響。
好像開啟了什麼開關一樣,他苦澀的目光和我相撞。
眼睫幾不可察地顫了顫:「你說……喜歡他……」
被他這麼一看,一股莫名的愧疚縈在心頭。
「不是的!」我顧不得剛處理完的傷口,攥上他有些冰涼的手解釋。
「我是要對你說的,只是那晚不知為何把顧崢認成了你,就……」
腦子里一根弦突然波動了一下。
「那個花,阿姐路邊采的那個花!」
我拉著蕭南燭往寢殿后的書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