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沒娶妻,納了兩個男妾,天天在家里咿咿呀呀唱戲,還抱著我一同看戲,說:「仰光啊,男人也得勁兒得很呢!等你長大了,我也給你納兩個男妾。」
就這一副浪蕩子的模樣,爺爺奶奶卻喜歡得緊,伯伯一家勤勤懇懇打理生意,卻不得好臉。
偏心太過,連我都看不下去。
我兩歲,該蒙學了。
我去書亭和崔玨、程越一起念書,他們將我搬離崔玨身邊,重新放了一張桌子,讓我坐在案桌后讀書寫字。
離開的時候,崔玨筆直的脊梁挺得更直了,嘴里長長松了口氣。
甩掉我這個包袱,他應該很高興。
我已經逗他逗得差不多,毫不猶豫地離開他身邊,坐到離他最遠的位置。
「讀書吧,今天繼續講《論語》。」崔雍敲了敲案桌。
我趴在案幾上玩筆。
因為道士批命的緣故,爺爺對我做官寄予厚望,但我實在不想做官,故而不認真學。
且爺爺經常罵堂兄木訥,我干脆裝笨賣蠢,不學習,在課堂上亂爬。
我一通胡鬧,把大房嫡子,也就是我堂哥程越襯得聰明伶俐,勤學上進,像個天才。
爺奶看在堂哥程越面子上,總算對大伯一家好多了。
時間又過了一年。
這一年的夏日,天氣格外炎熱,如同火烤。
古代的夏日沒有空調,日子十分難過,但古往今來,權貴富足之家,總有辦法享受,他們早年就在陰山里挖很深的地窖,藏了許多冰,等炎炎夏日,再拿出來納涼。
普通人家,自然擔不起藏冰的費用,也沒有藏冰的地兒,故像我們家,每年得盯著幾個大戶,等他們散些冰來,我們再買些。
借著買冰的名頭,商人們得向權貴們交銀錢上供。
年年如此。
然而今年,天氣太過酷熱,京城最受寵的皇子安王,收羅天下冰塊,給圣人鑄了一座冰屋。
據說冰屋綿延幾里,每日遇光則化,需要一直有人補充冰塊。
冰塊被上供,下面的人自然用不上冰。
不知爺爺從哪里勻些冰來,分給我和爹爹,大伯一家自然是沒有的。
崔玨小小年紀,便像個古板老頭兒,衣服頭發一絲不亂,大熱天的居然還穿書生長衫。
很快他就中暑了。
我主動提議:「讓崔玨到我房里住吧!」
崔雍:「這怎麼好意思呢?」
我望著涼席上虛弱不堪的崔玨:「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于是崔玨搬到我屋里住,和我躺在一張床上,床下存放了冰。
晚上,他終于悠悠轉醒,一扭頭看到我躺在旁邊,震驚得差點從床上掉下去。
「你怎麼在這里?」
我揉著眼睛坐起:「你中暑了,家里人讓你和我以后一起睡。」
崔玨沉默片刻,穿上拖鞋跑出門外,我沒理他,安靜地等著。
不久,門外響起敲門聲。
「誰啊?」我故意問。
門外沒答。
「毅少爺。」崔雍的聲音響起,「崔玨想和你一起睡,他不好意思開口。」
我暗笑,讓奶娘打開門。
崔玨紅著臉站在門外,與我對視一眼便別開眼睛。
那年夏日,我和崔玨一直睡在一起。
或許有一起睡覺的情誼,他不再處處避著我了。
也是在那年,天氣巨熱無比,又逢大旱,死了很多人。
4
「把鋪子全部關好,所有糧食不許賣。如果有人來買,若是權貴人家,須得通知我,若是窮苦人家,一律回答沒有。
」
爺爺下了命令。
他認為,天地大旱,作物歉收,糧食必然漲價。
他囤了很多,就等著高價賣糧食。
不只他這麼做,其他大商人也這麼做。
據說崔雍去和爺爺商量過,希望能低價賣糧,莫要讓窮人家餓死。
爺爺打了太極。
第二日,崔雍帶著我、崔玨、程越前往郊外的破廟。
里面住著許多流民,他們不被允許進城,個個餓得面黃肌瘦。天氣炎熱,水源枯竭,好多人又餓又渴。
我們剛過去,就被人呼啦啦圍過來討要東西,人太多,我們的衣服被扯得稀巴爛。推搡間,我年紀最小,被推倒在地。
崔玨和陳越趕緊將我拉起來。
崔雍拿劍嚇退流民,又帶著我們往東走。
城外的田地已經被開墾出來,可惜都干裂無比,里面的農物全被曬死。水源枯竭,農民必須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一桶桶地擔水打濕農物。男女老少,衣衫縷縷,從遠處的山腳,背著挑著木桶,頂著烈日連綿成一片。
崔雍站在高處,望著那一行行村民,一塊塊農田,眼眶濕潤:「看到了嗎?百姓之艱。」
無須言語,我們已然被深深震撼。
崔雍轉頭看向我和程越:「若沒有這些百姓辛苦勞作,我們必然不能在家里好生讀書。我知你們讀書是為了做官,為了光耀門楣,可做官的初心,是得為國為民啊!」
「你們能否勸勸你們的爺爺,讓他開倉放糧?或者低價賣糧?」
原來崔雍帶我們出來走一遭,是這個目的。
程越喃喃道:「爺爺不會聽我的……」
崔雍道:「去或者不去,全憑自己。」
回到家里,我問程越:「你要去勸爺爺嗎?」
程越點點頭:「要。」
我說:「那就約個時間,明天一早我們去見爺爺。」
程越:「好。」
翌日早晨,我們拜見爺爺,爺爺親熱地問我和程越功課如何,祖母、伯伯、伯母、爹爹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