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就是個古板。
我為了逃避做官,調皮搗蛋,不好好念書,惹得崔玨十分厭煩。
我一直以為他挺討厭我,后來好不容易有點青梅竹馬的情誼,但也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我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肯給我放妾書,非要我做他的妾。
「毅兒!」
「弟弟!」
「你回來了?」
家人見到我,又驚又喜。
我大笑道:「回來啦!」
那晚,一家子終于團聚。
我們被抄家流放,雖然失去錢財,至少家人都囫圇健康,算不幸中的萬幸。
堂兄程越向我行大禮,叩謝我的救助之恩。
我趕忙扶起他。
「堂兄,此事不怪你,都是有人要對付程家,才變成這樣。」我連忙扶起他。
程越長嘆道:「未進京之前,我日日想著要飛黃騰達。進入翰林院,我春風得意,卻不想,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
他的言語、神情,已有幾分心灰意冷。
程越被冤枉打死太后的侄子,實際上他根本沒做。
若不是我費盡心機嫁給崔玨為妾,留在京城四處尋找當日的見證者,恐怕無法翻案,我們程家就此寥落。
家人也感慨萬千。
「以后就老老實實做生意吧,朝堂之事,深不可測,飛黃騰達,可遇而不可求。」一心想要擺脫商人身份的爺爺長嘆。
他曾經積極戰隊太子,以為靠著太子就可以沖上云霄,卻不想狠狠摔落。
一介商人做太子的爪牙,太子政敵自然槍打出頭鳥。
而且商人又不是非保不可的人物,太子為撇清關系,干脆放手不管。
此事徹底寒了爺爺的心。
和家人話別,晚上和爹擠在一間小屋里。
屋里只有一張床,兒子自然要讓爹,我在地下打地鋪。
爹已經睡了,我偷偷摸摸地掏出崔玨的信查看。
「仰光,重振家族多有危難,定會千辛萬苦,玨欲與你一道,然京城動蕩,父需玨從旁協助,待京城事了,玨定去長鳴,與你相聚……
「……與君辭別,猶如剜心挖肺,若君念玨,可在明月升起時仰望。玨與君遠隔天涯,共賞亙古明月……」
一封信寫得絮絮叨叨,叮囑我吃好穿好,莫要過于憂心。
還說什麼大劫已過,必有后福,等太子穩定下來,崔雍稍稍游說,程家說不定會復起云云。
我知道崔玨喜歡嘮叨我,但這信寫得也太黏糊,還說什麼要隔著天涯海角共賞一輪明月,酸得讓人牙疼。
我臉皮有點發熱,收好信,吹滅燭火睡覺。
爹爹鼾聲雷動,我實在睡不著,干脆悄咪咪爬起來,推開小窗,望向外面。
黑漆漆的天空掛著一輪彎月,清冷的輝光灑向大地。
萬籟俱靜。
我趴著看了會兒月亮,沒覺得有什麼好看的。
不過……
反正睡不著,就看會兒唄。
不是我想看的啊,我只是睡不著,被迫看的……
此后幾日,爺爺帶著我們一家子繼續拜訪以往的朋友。
爺爺在長鳴縣深耕多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抄家,但人脈還在。
破船也有兩三釘。
爺爺終于遇到幾個愿意幫助他的朋友,其中一個周姓人家受過爺爺恩惠,直接送給我們一套空置的宅院。
周公拱手道:「恩公當年救我于危難,鄙人一直想報恩,卻拿不出好東西奉給恩公。如今恩公有難,若不嫌棄,這宅子就贈與恩公。
」
宅子很普通,放到以前,爺爺肯定看都不會看一眼,此時卻感動得熱淚盈眶,握住周公的手道:「謝謝!謝謝!」
這下子,我們一家總算有了落腳之處。
忙忙碌碌地收拾好宅子,爺爺精神矍鑠地又邀請幾個老友聚會,試圖東山再起。
我作為見證者,驚嘆不已。
拋開科學進步、現代思想,論心智毅力,古人和現代人毫無差別。
有誰能做到,從首富跌落塵埃,能拋下面子,卑躬屈膝請求他人幫忙?
有誰能做到,在一次次被打擊后,還能繼續振作起來,甚至試圖東山再起?
這個人,還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
爺爺之前專橫跋扈,牢牢把握權勢錢財,容不得小輩挑釁他的權威,甚至一意孤行非要家族做官,以致走錯路。
可他的心智、他的手腕,無疑是強大的。
又和幾個商人聚會后回到家里,爺爺召集所有人議事。
「這批茶葉非常珍貴,倘若發往京城,定然能大賺一筆。」他感慨道,「你們都聽到了,我那幾個老友原本可以獨吞這筆生意,卻愿意分享與我,可惜啊……我們沒錢。」
這段時間他非常信任我,經常帶著我跑,事事與我商量,我旁觀整個過程,大致心中有數,便說:「爺爺放心,此次回鄉,崔大人和崔玨私下給了我不少銀兩,做個小本生意沒問題。」ўž
我從胸口掏出一沓銀票:「一百兩。」
爺爺震驚:「這麼多錢?」
一百兩白銀。
當初爺爺眼也不眨地送給忠王三千兩白銀,為程越謀翰林院的差事,如今看到一百兩,都覺得天降橫財。
不過,這一百兩不是崔玨給的,而是我自己剩下的私房錢。
崔玨給我的錢,我沒打算用。
崔氏父子,兩袖清風,根本沒多少錢。
要不是出身大族,他們倆父子在京城連宅子都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