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不就是被人嘲笑嗎?
何須讓他擔憂?
最終,我在信上寫道:一切安好,望君勿念……
深夜,有人拜訪。
來者居然是秦明。
我有點詫異,將他迎進屋:「你深夜拜訪我,若讓人瞧見,不怕被人說閑話?」
秦明哈哈笑道:「說什麼閑話?我被人說得還不夠多?」
他帶了一壺酒:「喝吧,程兄。」
我們坐在小院里飲酒。
我坐到他對面,默默喝了一杯。
「程兄,我向你說一件秘密,你聽了,就不要再為男妾之事傷感行嗎?」秦明說。
我一愣。
秦明自顧自地倒了酒,說道:「其實,如意和我是一個村的,從小我就喜歡她,想娶她做妻子。后來大旱,她為了養活家人,不得已賣身青樓。前些年我為前途名聲,和如意恩斷義絕,說了很過分的話。如今我后悔了。圣人書云追求本心,我卻為了功名利祿失去本心。輾轉多年,我已然明白,我定是要娶如意的。」
我吃了一驚,一個秀才娶青樓女子為妻,太過驚世駭俗,和我一個大戶人家的兒子去做男妾類似,都讓人不齒。
喝完酒,秦明回去了。
我坐在榻上久久不能言語,片刻后哈哈大笑起來。
喜我者自會站我身旁。
不喜我者如何看我,有意義嗎?
我為何要為不喜我者傷神?
如此一想,豁然開朗。
第二日,程越當眾說我為了救助家人,和崔玨合謀嫁人,實際暗中調查真相,試圖為我挽回名聲。
不知道眾人相不相信。
我已然不在乎了。
那件事后,憎我者有之,厭我者有之,離我者亦有之……
我一切照舊。
某日睡到自然醒,我換上衣服,慢悠悠走出門外準備轉轉。
大門打開,門外站著周行知、秦明、如意。
陽光明媚,春日融融。
他們朝我笑道:「仰光,今日上山賞景,同去嗎?」
我一愣,心頭涌起千言萬語,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走出去大笑道:「自然得同去!」
喜我者自會理解我。
同去,同去。
9
我們一行人上了山,和畫家無孟子以及兩個散客一起喝酒聊天。
青樹綠,酒意濃。
秦明說:「如意,可愿為我們一舞?」
如意微笑道:「奴家今日都是眾位客人的。」
秦明抱起琵琶彈奏。
如意站在院中翩翩起舞,舞裙旋轉。
我們拍手喝彩。
無孟子大叫一聲:「我有靈感啦!」
他一把推掉桌上酒盞,攤開筆墨紙硯,挽起袖子寫寫畫畫。
周行知和散客開始吟唱長鳴古曲。
秦明曲子一頓,改成古曲,撥弦迅疾。
如意腳戴銅鈴,一襲紅衣,旋轉如風。
我撿起地上的碗筷,一邊敲一邊附唱。
良辰美景,我心中升起淡淡悵然——倘若他在就好了。
舞曲終。Ϋž
書畫完。
行人醉。
我們幾個東倒西歪。
如意唱起小曲:「我住香江頭,君住香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香江水……」
她的歌聲裊裊娜娜,纏纏綿綿,如鳥兒盤旋而上。
我抬起頭,朦朦朧朧中,看到一道青色身影緩緩走來。
長身玉立,身姿縹緲,恍若仙人。
「仰光。」他嗓音清冽,如玉珠落盤。
我搖搖頭,不可置信:「崔玨?」
他坐在我身邊,握住我的手:「是我。」
恍如夢中。
我被崔玨背下山,再度醒來,見到一身青衣的他,才猛然回神,一切都不是夢。
「你怎麼來長鳴了?」我驚愕地問。
他背對著我,坐在案桌前看書,聞言轉頭道:「剛好要去公差,順道過來瞧瞧。
」
我爬起來,整理亂糟糟的衣服和頭發:「那……你什麼時候走?」
「馬上。」
「馬上?」
我吃了一驚。
他點頭:「你好好休息,下次再來看你。」
說罷,他起身匆匆離開。
我送他上馬。
他騎馬遠去。
我心里像是被扯了一下,有什麼東西隨著他遠去,酸酸澀澀。
后來我才知道,在我睡覺期間,崔玨去了酒樓,當眾宣布我和他只是朋友,他非常敬重我,當初之事是迫不得已。
我想,他之所以這麼做,定然是聽到風聲,才千里迢迢趕過來幫我出面。
一瞬間,心潮翻涌。
他曾經叫我去京城,我想,等此間事了,我也該去京城了。
轉眼到了夏日。
生意經營得差不多,我告訴爺爺,要去京城讀書。
我之前就在白鹿書院讀書,家里人都非常支持我。
「去吧。」爺爺撫摸我的頭,「不管考不考得上,我們程家永遠是你的后盾。」
我拜別家人,收拾行囊,前往京城。
他找過我兩次,該輪到我找他了。
10
京城熙熙攘攘。
誰也不識我程家二郎。
我牽著馬,來到崔府門前,輕輕叩響大門。
門打開,家丁見到我,大吃一驚:「程公子!」
他回頭大喊:「程毅公子回來啦!」
我被迎進屋,好好洗了個澡。
從浴桶起身,正在換衣服時,門被猛然推開,一人匆匆跑進來,繞過屏風盯我:「仰光?」
是崔玨。
他微微喘著氣,臉色發紅,應該是一路跑回來的。
我受了驚,匆匆套上衣褲:「……是我。」
崔玨沖過來擁住我。
這出乎我的意料,他一向清清冷冷,不像會干這事兒的人。
但我又回想,他已經干過更過分的,便又釋然。
我手里拿著衣服,穿也不是,扔也不是。
「仰光……仰光……」
他一直喚我名字,叫得我耳朵發麻。
稀里糊涂地,我們又滾到一起。
那晚他非常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