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都瘋了。
我去了青鹿門,滿門被屠。
我去了越桐嶺,滿門被屠。
我去了風影派,找到了被驅魔釘釘在墻上的云亭,云亭的腳下是被斬斷的赤羽鶴翼和斷成幾節的劍刃。
他還穿著我給他新買的袍子,很是合身,再也不會露出手腕腳腕了,只是衣服被血染成了紅色,血順著衣擺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我站在碩大的院子里,被人團團圍住,我動一步,圍住我的人就動一步。
風影派的掌門拿著一把刀,刀刃染血,我覺得那是云亭的血。
他問我是誰?
我說把云亭還給我。
他問我是不是赤羽鶴余孽。
我說把云亭還給我。
我運氣將周圍的人彈飛,和風影派掌門糾纏在一起,他用刀,我用拳,云亭的血多滴一滴,我就多打他一拳,直到把他逼到墻角,一拳打斷他的刀,一拳打廢他的丹田。
周圍的人退的遠遠的,我顫抖著手把云亭身上的釘子一根根拔出來,他就這麼攤在我的身上,血跡一點一點的滲進我的衣服。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窩里,我聽見他說。
「師父,你來了。」
「師父來晚了,師父不該走錯那麼多地方。」
我想去夠地上的鶴翼,可怎麼也夠不到。
「師父,你比我想象中的還厲害,居然能打贏他。」
「本來打不過的,突然就打得過了。」
我不敢去碰他背后的傷口,想讓云亭趴在我的背上,可他的手骨斷了,一直向下滑。
「師父,我疼」
我讓他乖一點,我帶他回家,回家了有師公,師公替你治傷,就不疼了。
我想騰出手抽自己一巴掌,當初師父讓我好好學煉丹治病,我怎麼就沒學。
「師父…」
云亭的聲音更弱了,我恍惚間聽見刀捅進皮肉的聲音,云亭順著我的背跌落在地上,任由我怎麼都拉不住。
我轉身,想要把他抱起來,可我看見的是風影派掌門的那張臉,扭曲的,得意的,手里的斷刀是我一拳打斷的,是他剛剛從云亭身上抽出來的,那把刀剛剛捅進了云亭的心臟。
我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動作。
只想著,我要殺人。
于是我從身體里祭出一把劍,狂風自四方匯聚,我不是沒有兵器,只是我怕兵器傷人。
我即是利刃,我要劍殺人,劍便殺人,我要劍屠戮,劍便屠戮。
至于其他的,我不記得了,第一次殺人,殺得太多,只記得血光滿眼,和奄奄一息的云亭。
我想把云亭抱起來,可我試了好幾次,腿總在發酸發軟,站不起來,我只能癱坐在地上,把云亭抱起來,不停的給他輸入靈氣。
云亭好像在和我說話,可我什麼也聽不見,直到他拉住我的手,和我說,師父,你為我犯忌了。
我犯忌了,我應該早一點犯忌,我不應該只打斷他的刀,我應該一開始就殺了他。
云亭問我他是不是快死了。
我說他不會,有師父在,你不可能死。
云亭說他殺的是不是該殺之人。
我說是該殺之人,赤羽鶴當年已經避世多年,是這些人為了一己私欲想用赤羽鶴的雙翼煉制兵器。
云亭突然勾起了一點笑,然后眨了眨眼,像小時候坐在燈下把衣服縫的一團亂麻的樣子,他說
「師父……我本來想報了仇…買幾壇新的酒再去找你……他們說我們兩個人……不能用嫁娶來論……要說道侶……師父……我想和你結成道侶……」
我把額頭和云亭的額頭貼在一起,眼淚和眼淚也混在一起。
我聽見云亭問我,我們兩個的衣服都染紅了,像不像喜袍。
我說像。
我聽見云亭問我,這世間的正道究竟是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
我聽見云亭說,師父,我心悅你。
我哽咽著說我也心悅你。
可云亭閉著眼睛,任我怎麼叫他他也不睜眼。
我向他道歉,說我錯了,我不該只想把你留在流云峰,我不該說那些不能犯忌的渾話,這世上的路那麼多,我們怎麼就走進一條死路了。
我求云亭睜開眼,我要帶他回家,養好身體,然后陪他一起報仇。
云亭沒睜眼,我抱著他冰涼的身體坐在尸山血海里哭,我背著他冰涼的身體去了津堂門,劍之所指,無人生還。
我問云亭,他的仇我替他報了,他能不能別不說話。
云亭不理我,我就背著他回流云峰。
流云峰上張燈結彩,要祝我這個千年老光棍喜得道侶。
我背著他進藏寶閣,翻箱倒柜找到聚魂燈,我在藏寶閣里待了六天,聚魂燈我試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師父破開我的結界闖進來給了我一巴掌。
師父讓我清醒過來,云亭已經死了。
我又哭又笑,瘋瘋癲癲,我知道云亭死了。可魂呢,還有魂啊。
師父說云亭是赤羽鶴,一生為期,無魂無魄,連轉世都不能。
赤羽鶴,赤羽鶴。
我瘋叫著把聚魂燈摔了出去。
我抱著云亭坐在流云峰巔,不吃不喝,來勸我的人都被踢了下去。
直到那些名門正派鑼鼓喧天的沖上流云峰,這些人靠著我祭出的劍認出了我。
要不是他們說,我都快忘了自己以前干過一人一劍斬盡妖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