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我吵醒了嗎?我真該死啊!】
朕屬實是沒想到,剛要說話便被口水嗆到了,咳個沒完,蕭丞相一把就掀開了帷幔,朕瞧見他的朝服都還沒有換。
還沒等朕說些什麼呢,他就在心里喊:【陛下怎麼了?陛下怎麼了?我要把太醫令砍了!調理這麼久身子了還不好!】
啊這,朕要怎麼和他說,只是嗆到了呢?
「丞相。」朕喚了一聲,他才恍若回神,松開了抓著朕胳膊的手。
【我和陛下有親密接觸了誒!】
他喊得朕耳朵疼。
6
朕瞧著一桌子的清粥小菜沒胃口,瞧著對面那個表面上認真用膳,心里頭三句不離陛下的丞相,朕更沒胃口了,開始后悔答應他吃點東西。
朕決定問問他,當然是不能直接問了,「丞相可曾有過中意的人?」
朕瞧著他動作一頓,窗外的光打在他緋紅的官服上,從前沒有仔細瞧他,如今京城里傳得倒是不假,芝蘭玉樹,應是有不少世家女子都傾心吧。
「陛下怎麼突然問這個。」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側著頭打量朕。
朕移開了視線,「朕只是突然想起丞相還未娶親。」
他就那麼看著朕,嘴上說著,「臣心還未有所屬。」心里卻在說:【陛下,臣心悅你。】
勺子磕碰碗邊的清脆聲音不斷響起,一碗白粥被朕攪了又攪。
在能聽到心聲之后,一切事情都不一樣了,朕敬愛和信任的太傅想取朕代之,朕謀劃著殺之后快的丞相,在心里說心悅朕。
朝堂上的黨派紛爭足夠讓朕心亂,只有朕能聽見的心聲,時不時地擾亂朕的心緒,朕只覺得頭又疼了。
朕決定賭一回,雖然這并不像朕該做的,「蕭瑜,你我也算少年相識,你若有喜歡的女子……」話到嘴邊還是難說出口,躊躇了半天,還是張了嘴,「抑或是男子,同朕說,是愿意幫你指婚的。」
其實,朕也沒有那麼恨蕭瑜,當年跟著太后北上賑災的時候,下著漫天的大雪,壓垮了不知道多少房屋,還是朕把他從雪地里撿回來的,明明比朕大了兩歲,他卻瘦弱得不行,他的破衣爛衫,朕的錦衣華服。
從那時候起,朕便決定要做個好皇帝。
所以,蕭瑜不得不殺。權相于國不利。
【為什麼說抑或是男子?他察覺到了嗎?】
「朕乏了,丞相自己用吧。」
7
朕最終還是又踏進了慈寧宮,蕭瑜要除,徐太傅也要除。
初雪來臨之前,一切還是像以前一樣,朕負責吃喝玩樂,每日點頭如搗蒜,連連稱,「丞相說得是。」
今年的冬來得稍早一些,紛紛揚揚的細雪,落在他緋紅的官服上便又化了。
「陛下在想什麼?」丞相盯著朕,心里在說:【有雪落在陛下的睫毛上了。】
朕下意識地去蹭,手背上涼涼的濕潤觸感,撥得朕心癢癢,便伸出手去接雪花,「沒什麼,只是想到了那年的冬天。」
「臣永遠感激陛下。」丞相知道朕在說什麼,在心里一遍遍地說:【我永遠記得,那天拉我出雪地的那雙溫暖的手。】
「丞相,徐太傅老了,留他一條命吧。」朕收回了手,留下一句話,便踩著雪水離開了。
今日早朝的時候,太后一黨推出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官,彈劾當朝一品大員,三朝元老,圣祖親選的狀元,先帝和朕的老師——徐太傅。
這件事便猶如一個口子,越撕越大。
雪落在地上不會再化之時,徐太傅連同他的黨羽,皆進了刑部的大牢,朕端坐在龍椅之上,黑著臉,聽著這些大臣們的心聲,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個結果。
「徐太傅年老,便讓他攜家眷子女,告老還鄉吧。」
此事本該告一段落,世人贊朕寬厚也罷,朝臣說朕懦弱也罷。
可是,當徐太傅回鄉途中遭遇強盜,不幸身亡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朕當真是氣極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裂成了八瓣,水漬濺在了剛進來人的衣角上。
「是你?還是太后?」
丞相似乎從來未見過朕動氣,看上去有些嚇到了,畢竟朕九歲登基以來,要麼是太后的傀儡,要麼是他蕭丞相的木偶,出了名的好脾氣。
「陛下說得可是徐太傅被強盜所殺的事?」丞相跪了下來,「臣已經下令剿匪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可朕分明聽見他在心里說,【徐太傅不除終究是個禍患。】
朕也知道,徐太傅在朝中這麼多年,今夕除掉的黨羽不可能只有寥寥十幾人,但總是念著他的好,父皇不能時常見朕,太傅便成了代替父皇的人,還記得太傅的手摸著朕的頭,說:「皇上只是太忙了,有時間會見太子殿下的。」
「蕭瑜你自以為萬人之上了?便不怕朕殺了你嗎?」許是氣得狠了,朕也有些口不擇言了,這話說出來便后悔了。
他卻叩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陛下,我的這條命是你撿回來的,你若要,便還給你。】
8
「罷了,你走。」朕揮了揮手,無力感涌上心頭。
當年立朕為太子之時,朝堂之上便不少人反對,說朕寬厚有余,若為親王倒也無事,但先帝百年之后,朕若是當皇上,怕是太過懦弱。
當時還是貴妃的太后,估計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會極力支持朕入主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