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凡生了好奇心,耐心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
楚舒居然常常半夜出去,回來一身是汗,還有泥土灰塵。
他難道半夜拱土去了?
陸凡忍不住半夜悄悄尾隨過楚舒,卻每次跟到后山時就會把人跟丟。
也不知是被楚舒發現了還是怎麼的,每次七拐八繞的就把他給繞暈了,一抬頭,人已經不見了,黑壓壓的林子就剩他一個人。
陸凡終于忍不住在楚舒一次回來時跳了出來,攔在他面前。
「俗人,承認吧,你其實是個野豬精。」
楚舒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力氣說話,像是累極了,繞過陸凡就要回屋。
陸凡伸出手攔住,「或者,你是個盜墓賊。」他伸手往楚舒衣服上摸去,「你身上這灰恐怕就是墳墓里死人的骨灰吧……」
楚舒乍然變色,身子一閃。「別碰!」
陸凡眉眼一挑,楚舒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眸,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正當氣氛逐漸微妙時,陸凡忽然哈哈大笑,彈了彈衣袖。
「不過和你開個玩笑罷了,真是不懂風趣的俗人。」
他打了個哈欠,轉身擺擺手。「不早了,快點歇息吧。」
楚舒看著陸凡的背影消失在長廊上,夜風涼涼,他站在月下,眸光復雜萬分。
第二天,楚舒比往常早了一個時辰收攤,他想了想,往東街走去。
東街的那間學堂還沒有下課,楚舒老遠便看見一個人影躺在陽光下,悠哉悠哉地逗著鳥。院里書聲瑯瑯,稚氣的聲音透著蓬勃朝氣。
陸凡逗的是只紅毛鸚鵡,那是學堂老先生養的,常被他拿過來逗弄。紅毛繼承了主人的傲骨錚錚,對陸凡這吊兒郎當的年輕先生頗看不上,一點也不給他好臉色。
陸凡撥著鳥籠,笑瞇瞇地教紅毛念詩。
「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世間無事人。」
紅毛撲了撲翅膀,不屑地別過頭。
「人渣,人渣。」
院里耳尖的學生撲哧笑出聲來,陸凡回頭瞪了一眼,古靈精怪的孩童趕緊咳嗽兩聲,假模假樣地拿起書,又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
不遠處的楚舒無聲一笑,心中繃緊的弦慢慢松開了,陸凡果然沒有放在心上。
這就是他的處世原則,很糊涂,但也難得糊涂。
楚舒不由想起陸凡常掛在嘴邊的一句:
留七分正經以度生,用三分癡呆以防死。
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陸凡,轉身準備離開。
卻就在回頭的一剎那,瞳孔驟縮——
殺氣,一絲濃烈的殺氣。
楚舒猛地抬頭,掃向四周,波瀾不驚的臉孔下是深潭的冷冽。
他看見學堂的外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一身紅衣,打著一把紅色的傘,緩緩走過學堂外,似一朵妖冶的幽蓮。
但是,她身上沒有殺氣,一點也沒有。
楚舒皺眉,看著那個紅影消失在拐角處,和那絲殺氣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站在街市中,耳邊只有書聲、叫賣聲、人群的熙攘聲。
平靜的市井氣息,一切如常。
楚舒抬頭望了望天,萬里無云,一片晴好。
晴天打什麼傘?
微微瞇了眼,楚舒轉身,向來時路走去。
身后陸凡逗的那只紅毛鸚鵡還在尖聲叫著,在鳥籠里上竄下跳,像被調戲的良家婦女,寧死不從:「人渣,滾開!人渣,不要!」
(三)
楚舒每年都要出去一趟,離開渝水城,十天半個月后再回來。
回來照舊擺攤,陸凡問他去干嘛了也不說。日子久了陸凡也就習慣了,笑稱楚舒在外面藏了個情婦。
經過他的放肆想象渲染,楚舒又有了新的身份。
慘遭棒打鴛鴦,逃婚出來的落魄少爺,命途坎坷,一生為情所困,心灰意冷下遠離紅塵之外,隱居避世。
所以他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因為受了太重的情傷,難以痊愈,渝水城的媒婆是做不成他的生意的。
楚舒很真誠地回應陸凡:「你應該去說書。」
楚舒身上奇怪的地方實在很多,好在陸凡不怎麼在意,兩人就這麼柴米油鹽醬醋茶地過著,除了偶爾大快朵頤時,陸凡嘻笑地提幾句:
「好歹我也吃了你三年豬耳朵,就算被你這野豬精吸干元氣也沒什麼不值當的。」
楚舒出遠門的日子,陸凡一個人占了大院子,喝點小酒,賞賞月吟吟詩,好不悠哉。但到了黃昏,他會格外想念楚舒,因為往常這時,楚舒已經提著賣剩下的豬耳朵回來了。
楚舒不在,他得自己掏錢去買豬耳朵吃,實在肉疼。
所以今年,當楚舒告訴他,他這次可能得出門兩個月時,陸凡簡直心如刀割。
但書上說得不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戀戀不舍地揮別楚舒后,陸凡遇上了人生的第一次艷遇。
秋高氣爽,他帶著學堂的孩子們一起去城郊放風箏,順便把老先生的紅毛鸚鵡也偷了出來。
紅毛大叫:「小偷,小偷!」
老先生在躺椅上睡得正香,對愛鳥的切呼只回應了一個翻身,陸凡竊喜,一溜煙就跑沒影了,紅毛兩只翅膀拔著鳥籠絕望了。
藍天白云下,各式各樣的風箏飛上了空,孩童們在草地上奔跑著,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