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舒疲憊地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門吱呀一聲推響,穿著小藍褂子的娃娃探進腦袋,大眼睛撲閃撲閃。
陸凡眉開眼笑:「皎兒是來看你爹的嗎?來,哥哥抱。」
他抱著皎兒坐到了床邊,皎兒東看西瞧,迷惑地「咦」了一聲。
楚舒咳嗽了一下:「我在這里。」
皎兒這才看向床上,歪著腦袋打量了一番,又是一聲「咦」。
這一團白布包著的東西是什麼?
陸凡哈哈大笑,欣賞著自己的得意之作。他抓住皎兒的小手去戳楚舒身上的繃帶,楚舒從頭到腳被包扎得嚴嚴實實,就露出了一雙眼睛,一張嘴,疲倦而無奈地瞪著陸凡,樣子滑稽又無辜。
「為什麼我是他爹,你卻是哥哥?」
陸凡攤了攤手,一副「這還用問」的模樣。皎兒總算認出了楚舒,小手摸到楚舒的睫毛,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爹」。
楚舒眉眼一暖,像冰山融化般,聲音低柔:「乖。」
陸凡打了個哆嗦,趕緊抓起醫書。
好一幅父子其樂融融的畫面,叫他心酸得想掉眼淚,可憐他還是孤家寡人,媳婦都沒落著一個。
楚舒的傷好得很快,那夜鮮血淋漓的看著恐怖,實際上沒有傷筋動骨,只是些駭人的外傷。他很快就好得七七八八,能抱著皎兒在院里曬太陽了。
陸凡坐在旁邊,對自己的醫術贊不絕口,連連夸自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楚舒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
「以前沒用藥時,我好得比現在快。」
楚舒沒有告訴陸凡發生了什麼事,陸凡也沒有問,他們之間不知何時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陸凡只是不住催促楚舒什麼時候出去擺攤,他可不養閑人,還有閑人的兒子。
皎兒似乎聽懂陸凡的不懷好意,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住他的手,痛得陸凡哇哇叫,大罵:「狡童,狡童!」
楚舒看著一大一小在院子里追逐,微微瞇了眼,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感受著這樣溫暖的熱度。
他想,過段時間他就出去開鋪,給陸凡留對上好的豬耳朵回來打牙祭。他和陸凡商量過,再攢點錢,就一起把院子買下,長長久久地住下去,在渝水城安居下來。等皎兒再長大一點,就送他去陸凡教書的學堂,不求他有多大出息,能識字明理,平安喜樂地長大就行。
陸凡點頭贊同:「俗人養兒果然俗氣又實在。」
這樣的生活平凡又美好,除了隔壁那個大嗓門的王阿婆,老喜歡和人罵街,最近更是成天叫喚著黃鼠狼咬死了她家的雞鴨。
入夜,月白風清。
陸凡迷迷糊糊地起夜,經過院子時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他揉了揉眼睛,嘟囔了一句,朝茅房走去。
黑暗中,那個小小的身影爬上了樹,像一只無聲無息的蝙蝠,飛身一躍,翻過了墻。
一口咬住一只大公雞的脖子,皎兒貪婪地吸允起來,喝飽后,他摸了摸渾圓的小肚子,心滿意足。
看院子的黃狗和圈養的雞鴨瑟瑟發抖著,竟像被什麼卡住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動也動不了,只能驚恐萬分地看著黑夜里那雙綠瑩瑩的眼睛。
皎兒天真一笑,露出一口細米樣的牙齒,滿是鮮血,一雙綠眼更加亮得嚇人。
第二天,隔壁王阿婆又開始哭天搶地了,楚舒坐在院里抱著皎兒喂飯,陸凡在一旁搬弄他的君子蘭。
楚舒還沒喂幾勺,皎兒就別開了腦袋,打著飽嗝,鉆進楚舒的懷里,悠悠睡去,眉眼一派溫順。
陸凡惡趣味地曲起手指,在皎兒粉樣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皎兒立時痛醒,一口咬去,惡狠狠沖陸凡齜牙咧嘴。
陸凡手舞足蹈,得意洋洋:「咬不著,咬不著。」
皎兒氣得就要掙脫楚舒撲上去,楚舒一手蓋住他的眼睛,面色淡淡:「乖。」皎兒倦意上涌,不甘心地合上眼眸,慢慢睡去。
陸凡撓了撓耳朵,「我去隔壁看下王阿婆,老這麼罵著也不是回事。」
他轉身出門,背著手,邊走邊搖頭晃腦地念著詩:「狡童,狡童,有彼狡童。」
深夜,萬籟俱寂。
睡在楚舒身邊的皎兒忽然睜開了眼,幽綠的眸子看了一眼楚舒,小小的身子悄無聲息地爬下了床。
月黑風高,皎兒一路爬著,悄悄爬進了一間屋子。
看著床上熟睡的人,他眼中燃起怒火,尖牙一伸,一個躍起——
卻是咬了個空!
屋里瞬間燈火大亮,皎兒怪叫一聲,遮住眼睛,還來不及逃走,衣領便一下被人提起。
陸凡笑嘻嘻的聲音響起:
「小家伙,我的血可不好喝,喝了會拉肚子的。」
皎兒怒吼一聲,扭著身子拼命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陸凡的手。他氣急敗壞,捂住眼睛一口咬去,陸凡一閃,沖后面大喊:「俗人你還不出來,你兒子殺人啦!」
楚舒身形一現,上前點住皎兒的穴道,皎兒腦袋一偏,昏睡過去。他抱住皎兒,面不改色:「乖。」
陸凡彈了彈衣裳,舒了口氣:「俗人,你兒子中了什麼邪啊?」
楚舒撫上皎兒的臉,眸中隱含憂色。
「他不是中邪,他應該是中了月獄的鬼符。
」
(六)
秋意漸濃,風一吹,院中便落滿了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