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針瞬發,如天女散花,齊齊射向捂住雙眼的楚舒,帶著刻骨的恨意,欲置他于死地!
楚舒已徹底失明,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依靠敏銳的聽覺,赤針齊射的瞬間他就已揚起軟劍,流風劍法一觸即發,驚若翩鴻的劍影將自己與陸凡罩得滴水不漏。
素明影一聲厲喝,不給楚舒一絲喘息的機會,紅傘轉動間針雨如瀑,一只紅袖也疾速甩出,妖魅似蛇飛向楚舒,挾雷霆之勢,一舉破了劍影,直直攻向楚舒的命門與要害。
漫天像下了一場紅雨,劍挑血花,疾風飛袖,兩股真氣碰撞叫人眼花繚亂。
卻一只手陡然伸出,抓住那紅袖,抬手震飛,周遭赤針如潮水般退散,一股清朗之氣排山倒海而來,化四兩撥千斤,如滴墨毛筆拂過,輕輕緲緲地化開了一道明凈山水。
梵妖出手了。
澹如秋水,遠如秋山,融老莊之道,利萬物而不爭,天下至柔至清,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
陸凡拂風而動,月白身影似輕羽飄飄,擋在楚舒身前朗聲道:「夠了,阿影!」
素明影被震退幾步,不可置信:「你荒廢五年竟還有這等功力,我倒是小覷了你這深不可測的梵妖!」
陸凡面淡如水:「五年來我閑人一個,養花逗鳥,不問前塵,這份閑適卻恰對了我的武功路數,合老莊之道,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于萬物,無為而治,道法自然,不刻意強求,萬事反倒日月充盈。」
他頓了頓,目視素明影,眸含勸解:「武功如此,為人如此,心境也是如此。」
素明影不以為然,一聲嗤笑:「你與我說這個做什麼?淡泊名利那是你的路數,我只知弱肉強食,凡是想要什麼都得自己去爭取,風云變幻,只有強大的實力才是永恒,才能確保立于不敗之地。
」
說話間赤針已然出手,這回是使了六分力,楚舒屏氣凝神,耳尖一動剛想提起軟劍,卻一下站都站不穩,渾身乏軟地向前倒去。
六辰霧已滲透他全身,他將受制六個時辰發不出力。
陸凡一手扶住楚舒,一手震飛赤針,還不待下一波紅雨來臨,他便一個俯身背起楚舒,腳踏急風,縱身飛入夜空。
月下只傳來他的一聲輕嘆——
阿影,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強求。
(十六)
今夜的月格外皎潔,云層稀薄,冷風吹過寂靜長空,似在奏一曲扣人心弦的旋律。
颯颯,颯颯。
風越來越急,月越來越冷,夜空中傳來急促的鈴鐺聲,那尋常人聽不見的聲音如催命的符咒,惡毒地響個不停,緊追不舍。
后山樹林,陸凡背著楚舒拼命奔跑著,在月下林間風一樣地穿梭。
楚舒皺眉道:「原來你那個和小雪有同樣嗜好的朋友就是他。」
陸凡點頭,眸中閃過一絲黯然,「其實阿影原本不是這樣,以前他只是偶爾扮作女裝,后來練了種邪功心性才愈發改變,五年前我叛出月獄他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說到底始終是我不該拋下他,是我對不住他。」
楚舒默然,陸凡深吸了口氣,加快腳步,急聲問道:
「俗人,你還撐得住嗎?」
「死不了。」
陸凡舒了口氣,細汗自他光潔的額上滲出,映著那朵墨蓮流光溢彩,絕美的一張臉卻不計形象地破口大罵,一下變回了市井的教書先生:
「俗人你腦子被驢踢了嗎?為件破衣裳回來找死啊,怎麼有人能笨成你這樣,看見情況不對就趕緊溜啊,難道留下來讓我給你收尸嗎?」
他一邊大罵一邊狂奔著,背上的楚舒卻并不反駁,只是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殺氣,那濃烈的殺氣又來了,原來是你,是你發出來的。」
陸凡不明所以,也沒空理會那麼多,只一通亂罵著,腳不停當,心跳如雷。
楚舒卻在他背上恍然大悟。
那日在學堂外,他去找陸凡,第一次看見了打著紅傘的素明影。
那時他感受到了一絲濃烈的殺氣,卻轉瞬即逝地無從捕捉,他一直以為是素明影發出來的,可后來在伽若寺與素明影動手時卻一點也感受不到。他也沒有在意,可今夜卻突然了悟。
那殺氣不是素明影的,而是當時躺在陽光下逗鳥的陸凡所發——退隱江湖的梵妖被尋來的影妖激發出來的殺氣。
三年里的細枝末節涌向腦海,曾經在意或不在意的地方盡數貫通起來,他早該察覺到的。
楚舒雙眸緊閉,揮手一拳打在陸凡的肩頭,聲音釋然而戲謔:
「你這家伙竟騙了我三年,我早知你不是尋常人,卻沒想過你會是鼎鼎大名的梵妖,說起來我還當稱你一聲前輩,虧我還一直對你懷有愧疚,原來彼此彼此。」
東街陸生,西街朱郎,在一起住了三年的兩個人,原來竟一個是月獄梵妖,一個是淮樓殺手,巧合地退隱到了一塊。
楚舒有些莫名的激動,心里隱隱有種「同道中人」的感覺,陸凡喘著氣道:
「不知道你這個時候在興奮些什麼,平時跟塊冰樣的,生死關頭倒聒噪起來,當真嫌命太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