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了,我叫梵千音,有我在就不會讓你餓死。」
素明影接過碗開始狼吞虎咽,臉上的淚痕都還未干,他怯怯地抬頭望了一眼,只一眼,便深深刻進了他心里。
記憶里那雙眼眸澹如秋水,青衫飛揚,漫天的梨花落下,美得像幅畫。
錚——錚——
素明影陡然驚醒,紅傘一轉,遮住陸凡的眼睛,翻身躍開。
他揮舞紅袖,催動赤針,凄聲叫道:「不要彈了!不要看我!不要再看我!」
陸凡欺身上前,眸中幽光流轉,閃亮的烏弦在月下趁勝追擊地奏起。
錚——錚——
(十八)
梵千音要替素明影出頭,這消息一下在山莊傳遍,孩子們紛紛擁來看熱鬧,連躲在暗處的鬼探們也不由聞聲而來。
梵千音是個很特殊的苗子,負責訓練的鬼嬤嬤曾說過一句,這孩子最懂為人之道,什麼都看得開,事事糊涂,卻也難得糊涂。
他眉目清朗,小小年紀便有一股云淡風輕的氣質,雖也是個小個子,月獄卻沒人欺負他,反而個個都想與他交好,不自覺地就想親近他。他對誰都報以淺笑,一副溫和友好的模樣,卻也對誰都保持距離,獨來獨往,像天地間的一陣清風,無牽無掛。
這樣的梵千音要多管閑事,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連虎爺也謹慎地不肯接受挑戰。他向來欺軟怕硬,梵千音那小白臉在他心里就是只笑面虎,萬萬不能招惹。
但到底禁不住眾人三言兩語的相激,虎爺一咬牙,硬著頭皮豁出去了。
他不知道,他這一豁,就豁出去了一雙腿。
巨石砸下時,素明影舔了舔唇,雙眼放光,像匹嗜血的狼。
他們原本不過是比誰能將山莊的一塊巨石抬起,虎爺力大如牛,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移動絲毫。
但梵千音與素明影兩個小個子卻用一根棍子,輕輕松松地將石頭抬了起來,眾人瞠目結舌。
虎爺不信,上前查看,卻在這個時候,素明影腳一滑,摔在梵千音身上,和他齊齊松手倒在了地上,虎爺不及閃躲,一聲慘叫被壓在了巨石下,一雙腿瞬間被砸得粉碎。
一片混亂中,梵千音墨眸一沉,定定地望了一眼素明影,素明影低下了頭。
躲在暗處的鬼探十三唇角微揚,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為什麼要帶回素明影?因為他看著一頭餓狼在追他,一人一狼的對峙中,那頭惡狼最后卻被渾身顫抖的紅衣孩童狠狠掐死了。
那身紅衣伏在地上,對著餓狼的尸體拼命吸允,喝血食肉,帶著一種狠勁與倔強。
他在這時便知道自己找到苗子了,素明影不是狼,他比狼還要狠。
虎爺斷了一雙腿,再沒什麼價值,叫鬼嬤嬤差人用張破席子卷著,丟到了亂葬崗。
山莊的訓練依舊,而有了梵千音的素明影再也沒人敢欺負,他自己也在一天天強大起來。
斗轉星移,山莊的殘酷訓練中,素明影百煉成鋼,終是成了俊挺的少年,不再是那個受人欺凌的小個子,但他對梵千音的依賴卻始終沒變。
他們仿佛是對方的影子,形影不離,默契地完成了一樁樁任務,極受倚重。
第一次殺人時,血濺了素明影一身,他一臉平靜地回了山莊,半夜卻從噩夢中驚醒,躲在梵千音懷里瑟瑟發抖。
「千音,壞了,狼要追上來了,要吃我們了,你快跑啊,快跑啊……」
他語無倫次地大叫著,顫抖不已,梵千音只能按住他的手腳,將他抱得更緊。
「好了好了,阿影沒事了,我在你身邊呢,我在呢……」像哄小孩一樣,素明影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漸漸睡著,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月光灑在他們身上,梵千音哼起了空靈的小調,宛若悠悠落下的羽毛,輕輕地拂過一顆心。
錚——錚——
朦朦朧朧的夢境中,一只手伸來,就要點上他的穴道,素明影倏然驚醒,紅傘疾轉,身子一閃,后退數步。
「夠了,休想我中計!」
紅袖一拂,真氣猛然襲去,烏弦微震,惑人心智的梵音戛然而止。
素明影臉上陰郁,厲聲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帶回去!」
陸凡目視著他笑了笑,口中緩緩流出鮮血,他不在意地抹去,「阿影生氣了呢,終于動真了。」
素明影胸膛起伏,勉力平復氣息道:「我并不想傷你,只要你跟我回去。」
陸凡笑了,一步步走近,望著素明影輕聲道:
「回去了又怎樣?然后呢?我再接著逃出來?你一次次來抓,終有一天磨掉所有耐心和情誼?我倒有個法子,一勞永逸,你不如打斷我的手腳,挖掉我的眼睛,順便再毒啞我……」
「不要再說了!」素明影顫抖地捂住耳朵,痛苦地凄聲道:「你明明我知道我不會的!」
便趁他這心弦松懈的剎那,陸凡抬手一甩,烏弦疾飛,蠱惑人心的梵音再度響起。
錚——錚——
「不!我不要,我不要毒啞阿影!」
梵千音微顫著身子,一手打翻炙熱的啞藥,跪在閻羅面前。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們是不能分開的。」
山莊里的那批孩子終于長大,經過最后的角逐廝殺,留下了梵千音一人,其他人均要被灌下啞藥,成為月獄最低等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