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那個夢,夢里的血腥仿佛猶在鼻間,如今他離迷糊山已經十萬八千里,可卻擺不脫那夢魘。
若是汲央大人在身邊他就可以安睡,可汲央大人總是有事,這兩年似乎更忙了,總是把他丟下。
他心里也明白的,自己是個凡人,是汲央大人仁慈才帶著自己,自己不該給他添麻煩。
火光微微晃動,風從門口吹進來,夜已深了,朝顏翻了個身,往火堆旁湊了湊,漸漸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忽然傳來些奇怪的聲響,火光還映在臉上,他大約沒睡多久。
他屏息聽著那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在他頭頂拖動,陣陣惡臭傳入他的鼻息,他微微睜開眼睛,火堆如常的燒著,方才還空無一物的廟里多了個一丈長的東西,長得像人,裹著破舊的衣裳。
它與人等身,長長的舌頭自嘴里探出,垂在地面,方才朝顏聞到的惡臭就是這長得如上吊繩似的舌頭。
那東西似乎沒察覺到他醒了,抬起虎一樣的利爪對著朝顏的腦袋,喉嚨里發出愉悅的“呼嚕”聲,火光映著長長的影子落在破廟的墻壁上,朝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緊咬著牙根,在它落爪得到一瞬忽然翻身滾了出去。
那東西落爪落了個空,氣得跳腳,拖著長長的舌頭就向朝顏撲了過來。
朝顏隨手抄起一塊兒石頭,隔著火光與它對峙,一張稚氣未脫的臉繃得緊緊的。
《神異經·西荒經》有云:西荒之中有人焉,長短如人,著敗衣,手虎爪,名獏。伺人獨行,輒食人腦。
汲央大人曾經和他說過,遇上這種妖怪,需……需……
他捏緊了手中的石頭,正要動作,那妖怪卻忽然抱頭就跑。
他一怔,側頭望向廟口,就見汲央大人站在門口,眉頭輕皺著,抬手凌空一抓,那剛剛竄上房梁的妖怪就嘶吼了一聲,丑陋的身體在空中痙攣扭曲,不多時就化為了灰燼,隨后一枚瑩潤的綠珠浮現,飛向了汲央大人的掌心。
朝顏跑了過去,一下撲進了汲央大人的懷里,仰頭看他,小聲說:“汲央大人,你回來啦。”
汲央低頭打量了他少頃,微皺的眉漸漸舒展,語氣清淡道:“遇上了獏當如何?”
朝顏拉著他的袖子走到火堆邊,說:“要用燒紅的大石頭砸它的舌頭。”
汲央隨著他坐下,將掌心那枚珠子遞給朝顏,道:“睡吧。”
朝顏睡不著,他往汲央身邊蹭了蹭,將臉擱在了他的膝頭,溫軟地歪頭看他,說:“大人,若是朝顏的腦子被吃了,成了傻子,你會不會丟下我?”
汲央靠在墻上,闔上眸子,道:“被吃了腦子不會變成傻子。”
朝顏眨了眨眼睛,懵懂地“哦”了聲。
汲央抬指在他眉心輕輕一點,道:“只會死。”
朝顏:……
他尚來不及抱怨汲央大人嚇唬他,一陣深沉的睡意襲來,他伏在汲央大人的膝上睡著了。
朝顏腰間的小布袋子里又多了一枚珠子,那小布袋子是汲央大人給他的,雖然看著小,卻能裝許多東西。
他將路邊新買的桂花糕也給裝了進去,追上了汲央大人的步子。
荊楚大地,自古鐘靈毓秀。聽聞有許多仙門在此處開宗立派,天地靈氣福澤,妖怪異獸也不在少數。
朝顏不知汲央大人需要多少珠子,反正這一路上他們都在找尋這些東西,聽聞哪里有傳聞異事便去看看,運氣好遇見妖物,他就能得上一枚。
午間坐在溪邊的桃花樹下歇息時,他啃著桂花糕將袋子里五顏六色的珠子都倒了出來,扒拉著挨個數了過去。
桃花瓣落在他少年碧青色衣衫上,那仙門世家們拼死才能得到一顆的珠子在他指尖如同唐豆子似的,被毫不憐惜地丟來丟去。
隔了十來步的草叢里,有兩個身著白衣的青年男子已經瞧了他好一會兒了,對視一眼,互相點了個頭。
一個率先走了出來,輕咳了聲。
朝顏眼睛亮晶晶的抬頭:“汲央大人,我數完了。”
看清來人時,臉上的笑又淡了下來。
他將手中的珠子塞回了袋子里,挑眉道:“你們是誰?”
那青年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看清朝顏的面容時不由怔愣了一下,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人,身后的三月桃花開得絢爛,眼前的少年比桃花還要絢爛幾分,方才抬頭看他時那雙眼睛里盛滿了笑,看得人胸口發悸,這少年當真美得不分男女都為之心傾。
身后師弟悄悄拍了拍他的肩,他這才回過神來,語氣不由得十分柔和:“在下紫凌峰弟子,不知小公子是哪家仙門弟子?”
“仙門?”朝顏抱起手臂,輕哼了聲,道:“我不是仙門。”
那人以為他不愿意透漏,也沒多在意,語氣和煦道:“方才瞧見小公子在數妖靈珠,在下這里正巧是得了幾顆,不知小公子可否幫著掌掌眼?”
朝顏并不懂這個,只記得汲央大人說過,越厲害的妖怪殺了后得到的珠子越好,可那些珠子混在一塊兒后,他也就能分出個顏色不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