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汲央揮手將屋里的燈滅了,稍微往里翻了個身,朝顏就順勢在他身旁躺下了。
“那去哪里了?”朝顏望著汲央大人的方向,問道。
汲央:“東海。”
東海,離這里真的好遠,怪不得要那麼久。
朝顏不問了,往汲央大人身旁湊了湊,小聲說:“朝顏以為大人去了紫凌峰,正巧遇上了幾個紫凌峰的弟子,給了他們一顆珠子做報酬,叫他們帶我去。”
汲央并不在意:“給便給了,再找就是了。”
頓了頓,他問道:“給的什麼樣的?”
朝顏回想了下,道:“是顆鮮紅透亮的。”
汲央:……
汲央將手覆在額上,良久,淡淡道:“下回挑顏色丑的給。”
朝顏乖巧地“哦”了聲,他摸索著捉住了汲央大人的一縷頭發,放在指尖輕輕繞著,唇角挑著,瞧著心情不差。
四周黑茫茫一片,凡人至多能瞧見點輪廓,大妖卻能將一切看得明晰。
他撐著頭側臥,琥珀色的妖瞳靜靜望著少年,久久未動。
室內安靜了許久,朝顏忽然開口,道:“這個鎮子里的人都是壞的。”
汲央閉上了眼,有些慵懶道:“方才的紅煞算是鬼中最兇戾的,可遇不可求。”
朝顏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殺了,可得到一顆上好的珠子。
朝顏抿了抿唇,道:“她十分可憐……我在離魂時看著了一些事,卻沒看全,不知她是怎麼死去的,她那拜堂的相公李蕪如今又在哪里。”
良久,汲央淡聲道:“睡吧。”
朝顏“嗯”了聲,安安靜靜地依偎在大妖身旁睡了。
他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清晨被吵醒時都沒有多疲憊。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他揉了揉眼睛坐起來,黑色外袍自肩頭滑落,看了眼窗口,天剛蒙蒙亮。
他將衣裳拉好,轉頭看了眼剛剛睜開眼的汲央大人,揚聲道:“出什麼事了?”
楚程的聲音在外邊響起:“掌柜的死了。”
客棧后門大敞,掌柜的就躺在院子里,他面色泛青,嘴僵硬地大張著,眼珠上翻,只露出白涔涔的眼白,看著十分慎人,頭沖著門外,枯瘦的身體躺得規規矩矩,像是躺在棺材里一樣板正,而他的四周,或者說整個后院里,送喪的紙錢散落一地。
早上紫凌峰的弟子去后院找水時,正瞧見這場景,那時候掌柜的尸體就已經硬了,而昨夜他們輪番守夜,并未聽到任何響動。
楚程警惕地望著忽然出現的人,若不是朝顏的緣故他早就上前質問了。
畢竟這人什麼時候來的,他絲毫沒有察覺,就像他沒有察覺掌柜的什麼時候死的一樣。
朝顏換了身黑色衣裳,幸而他曾經隨手塞進小布袋里幾套衣裳,否則昨夜都得被那只剪衣鬼給剪碎了。
他站在汲央身側,探頭去看,道:“這是怎麼回事?”
汲央隨意掃了眼那尸體,道:“遇煞。”
朝顏皺眉:“不應該啊。”
楚程敏銳地抓住了他的話在意,追問道:“為何不應該?”
朝顏指了指自己,無辜道:“我昨夜遇煞了。”
楚程一怔,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他一周,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汲央這次正眼瞧了會兒這群紫凌峰弟子身上,尤其在楚程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妖瞳微瞇。
朝顏搖了搖頭,道:“是我家大人來得及時。”
楚程看著那俊美得近乎妖異的人,不自覺挺直了腰背,想要開口打聲招呼,見對方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又把話咽了回去。
一片紙錢悠悠從枯樹枝頭飄落,就要落在朝顏頭上,汲央將手遮在朝顏頭頂,那片輕飄飄的紙錢落在了他的掌心。
朝顏扒著汲央大人的手看,見他唇角輕勾,這模樣邪氣又實在俊朗,朝顏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心里輕輕念道:汲央大人真是世上最好看的妖怪。
汲央垂眸對上了他的眼睛,道:“昨夜你遇上的是紅煞,殺了他的是白煞。”
大妖指尖泛起一簇冰藍火焰,轉眼將那片輕薄紙錢吞沒成飛灰,他緩緩道:“你憐惜那紅煞,那我便換一個殺。”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鎮上終于有人走動,自然也有人發現了這里的異樣。
不多時就有許多人圍在了門口,可其中大多數人臉上都是驚懼,但沒有多少驚訝,像是習以為常。
楚程一行人在與鎮上的人交談,朝顏坐在一邊吃東西,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他聽到了一個與事實完全相悖的故事。
鎮上人說有女鬼作祟,那女鬼是隔壁鎮子外嫁過來的新娘子潘氏。
此女是個瘋子,新婚之夜謀殺親夫未果,瘋瘋癲癲跑到街上勾引陌生男子茍合,實在不成體統。
楚程聽得皺眉,問道:“她是怎麼死的?”
若不是怨氣極深,成不了煞。
說話的是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她恨恨道,道:“被鎮上的人抓住吊死的,就在他夫家門口那顆大樹上,都死了三年了,還鬧得鎮子上不得安寧,都是她自找的。”
朝顏將口中的餅子咽下,忽然問道:“她嫁的是李家的哪一個兒子?”
婦人一愣,看了過來,有些奇怪道:“你怎麼知道……你認識李家?”
朝顏搖頭。
婦人更奇怪了:“李家的小兒子三年前就死了,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