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實在是吃不下這干餅子了,擦了擦手,將腳踩在一旁的凳子上,揚起下巴道:“他家小兒子叫李蕪?”
楚程看了眼他吃剩下一半的餅子,又瞧向他神采奕奕的蠻橫樣,眼睛有些移不開,下意識隨著他的話道:“他家現在如何了?”
那婦人道:“李家是有個小兒子叫李蕪,還是個秀才,但自小是養在外祖家的,很少回來,鎮上的人都不怎麼熟悉,他家人如今還好好的,聽說有機緣遇上了厲害的法師,邪魔妖物近不了家門。”
朝顏:“那潘娘子嫁的到底是他家的哪一個兒子?”
那婦人面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半晌,開口道:“拜堂的是李蕪,也就是李家的小兒子,可大伙兒心知肚明,她嫁的是他家的大兒子李隆。”
一旁聽著的一個紫凌峰弟子忍不住道:“這是為何?”
“還能為何?”有個十來歲的少年插嘴,他不屑道:“那李蕪不在李家夫婦身邊長大,是個不得寵的,他那無恥的哥哥李隆正相反,自小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潘娘子艷名遠播,即便是知道和她同自己弟弟情投意合,他想要也就開口要了,他要,李氏夫婦自然就給。”
朝顏皺眉道:“那李蕪也答應?”
“他不知道,”那少年道:“新婚那夜他被下了藥,醒時潘氏已經在他家門口被吊死了。”
原來那場熱熱鬧鬧的大婚,除了歡喜拜堂的新人,都知道這喜堂下的齷齪。
朝顏心里一嘆,又問:“后來呢?”
婦人道:“后來啊,投江了。”
那個秀才,后來投江了。
在給潘氏收斂尸骨后的第三日給她殉葬了。
那三日里他做了什麼呢?
那與朝顏他們說話的少年落后眾人一步走,目光鄙夷地望了眼掌柜的死去的后院,低聲對朝顏道:“他該死,潘氏死的前夜,他將潘氏拉進過房里,這三年里,碰過潘氏的都是這個下場。”
朝顏看他,說道:“你與那些人不同。”
少年微微一愣,隨后嗤了聲,道:“人自然與牲口不同,三年前我見過那新娘子。”
桂花開遍的時候,新娘子的喜轎抬進了鎮子,于石碑前轎簾撩開一瞬,有人有幸瞧見了那抹含羞帶怯的嬌顏,那樣的國色不該得了這麼個凄慘下場。
楚程出了趟客棧,再回來時捧著一包熱騰騰的餡餅,香氣撲鼻,幾個師兄弟湊了上來,被他躲開。
他在客棧里看了一圈,沒瞧見朝顏,問道:“朝顏公子呢?”
路又寧將他手上的餡餅奪了下來,道:“方才出去了。”
街上熱鬧了起來,與昨日他們來時的光景全然不同,沿街的包子、餡餅香氣撲鼻,可朝顏半點不想碰這鎮上的東西。
汲央的容貌出眾,引了不少人的注目,他只輕微皺了下眉,朝顏立刻從小布袋里取出一頂冪籬遞給他。
汲央掃了朝顏一眼,接過,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朝顏笑了聲,又取出了一頂,這回汲央戴上了。
朝顏跟上了他的步子:“汲央大人,你要取那個白煞的鬼珠嗎?”
汲央沒答。
朝顏道:“不取了吧。”
陽春三月的午時日頭曬得人舒服,朝顏跟在他身旁,叫道:“汲央大人。”
汲央依然不理他。
穿過街巷,一路迎著春風向南走,行了兩刻鐘,就瞧見一排較沿途氣派許多的府邸,這里住的大多是鎮中的富戶。
其中一家尤為顯眼,門口有棵歪脖子老松樹,樹上貼了符紙,往門口看,那緊此的大門上也貼著密密麻麻的符紙,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家鬧鬼。
朝顏跳到汲央面前,掀起他冪籬上的黑紗,仰頭看他,彎著眼睛叫他:“汲央大人。”
汲央垂眸,靜靜看著他。
風過。
輕薄的紗輕輕顫動,暖陽落在一人一妖身上。
不知何時起,每每汲央大人看他的時候,他的胸口都會砰砰地跳,朝顏眨了眨眼睛,又叫了聲:“汲央大人。”
汲央淡淡應了聲。
朝顏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腦子空了半晌,開口道:“朝顏餓了。”
汲央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抬眸看向不遠處的大門,道:“那就是這鎮子邪氣沖天的因。”
朝顏也看了過去,挑眉道:“那符咒……”
那符咒再厲害,擋的也是邪祟,擋不住人。
鎮外小林子里,朝顏拿著符咒引火,將剛肚子里塞了蘑菇的雞架在火堆上烤,搖晃著身子哼曲,余光卻看向一旁樹下閉目養神的汲央大人。
他愛看汲央大人,從小時候初見時他就是這副模樣,這麼多年都沒變過分毫。
“你那雞糊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樹下的人連眼都沒睜。
朝顏手忙腳亂地將被自己烤糊了的雞從火上拿起來,湊到唇邊吹。
那可憐的雞燒糊了一塊兒,但依然香氣四溢。
他小心將焦黑的那塊兒給撕了下來,跑到汲央大人身邊坐下,撕了塊兒最好的肉湊到他唇邊,道:“汲央大人,給。”
汲央微微睜開眼睛,看著面前那只粘著油花的細白的手指,少頃,張了張嘴。
朝顏連忙把肉喂給他,剛要說話,卻忽然輕“啊”了一聲,他瞧著汲央大人,撇嘴道:“吃雞肉,不是我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