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指尖被連同雞肉咬了一下,不疼,有點細細的癢。
汲央松了口,朝顏連忙將手指拿了出來,下意識放進了自己嘴里吮了一下。
汲央瞇起眼睛看著他的動作,漫不經心地將雞肉吃了。
朝顏見他胃口好,又撕了一塊兒喂過去,眉眼彎彎道:“我的肉不好吃,雞肉好吃。”
汲央靜靜望著他,清淡道:“人肉最好吃。”
朝顏:……
朝顏靠在他蜷起的腿上,認真道:“我不好吃。”
汲央吃了兩塊雞肉便重新閉上了眼睛,道:“我方才嘗著好吃。”
朝顏:……
朝顏吃雞的心思都淡了,將手指含進嘴里,擰著眉咂摸了會兒,悶悶道:“沒什麼滋味啊。”
少年坐在地上嘗自己的味道,眼看雞都快涼了,汲央終于紆尊降貴地又開了口:“我不吃你。”
朝顏心中重重松了口氣,眉頭瞬時舒展開了,道:“嗯,朝顏不好吃的。”
清風過,天上流云相逐,三月草木興起,天卻變得極快,眨眼間天地間的草色被氤氳在了新雨間。
火堆已滅,一人一妖已離開,原本安寧平靜的草叢中,有什麼東西輕輕動了一下。
淅淅瀝瀝的小雨將鎮口的石碑沖刷得干干凈凈,也將那血紅的“詭鎮”沖刷得越發艷麗。
昨日初來時朝顏還有些詫異,為何好好一個鎮子會叫這樣的名字,如今看來,這名字確實應景。
鎮中,多數百姓已經回家了,陰雨天讓鎮子泛著潮氣,不知何時起霧了,新綠的柳色漸隱。
霧中隱有縹緲樂聲傳來,有輕薄的紙隨著雨水幽幽落下,落在朝顏的掌心,一紅一白,色彩鮮明。
哀樂與喜樂相攜,相融,自鎮外一路敲敲打打漸近。
朝顏轉身,見大紅喜轎與烏木棺材同行,自鎮外而來。
魂幡高懸,紙錢與金彩紛紛揚揚自天幕散落,像是紅與白的雨。
他們自朝顏身側經過,快得仿佛一道虛影。
朝顏將掌心的紙折起,靈巧地成了一對翼,放在掌心輕輕吹了一下,那沾了水的紙笨重地落在了泥土里。
汲央淡聲道:“你撕了那戶人家的護命符咒,全了這鎮子的果。”
朝顏一怔,轉頭看向一旁的石碑,那石碑上鮮紅的血色正緩緩褪去,“詭”字如蟲子般扭曲一瞬,變成了銘刻的黑字“桂”。
霧漸漸散去,雨下得大了,初春里,街邊桂樹抽枝,鎮子里一片生機。
汲央大人要去紫凌峰,但并不喜與人同行,朝顏便和楚程一行人告了別,鄰分開時,楚程將他叫到一邊,解了劍上的劍穗,珍而重之地送給了他,道:“等你來紫凌峰,我一定好生招待。”
朝顏不知他為何要送自己東西,但自小娘親就教導他要懂得禮尚往來,多年來無論是仇是恩,他都尊著這“禮尚往來”四字行事。
于是他在身上摸索了會兒,沒找著什麼好東西,就又去摸腰間的小布袋。
還沒等打開,他的耳邊忽然聽到傳音,汲央大人明明在屋外,卻十分清楚這里的事。
他語氣不悅,沉聲道:“你敢收那沒用的東西,我就把你扔了。”
朝顏手下一頓,將剛收的東西又塞回了楚程手里,沒等他反應過來時,少年的衣擺在門口一閃,已經跑了出去。
外邊天色已經暗了,鎮上在辦喪事,鎮南李家一家十口一天之間全死了,棺材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出抬。
汲央就站在店外,一身黑衣,頭上戴著黑色冪籬,看不大清神色。
朝顏抬手擋雨,快步跑了過去,牽住了汲央大人垂落在身側的手。
冪籬微微晃動,汲央垂眸看了眼老老實實低著頭的少年,少頃,邁步前行。
夜色漸深,一高一矮兩人牽著手走在雨里,朝顏咬著唇冒雨走了會兒,忽覺雨水停了。
周圍雨聲漸大,不是雨停了,是雨在躲著他們走。
朝顏輕輕扯了扯汲央大人的大手,停住步子,仰頭看他:“汲央大人不要扔了朝顏。”
汲央側眸看他。
朝顏隔著冪籬的黑紗不閃不避地看向汲央大人的眼睛,道:“朝顏于大人,就如朝顏花于日月,我能活的年歲太短了,可我想陪著大人。”
汲央:……
雨沉默了良久,大妖俯身,將少年抱了起來。
身上的雨水干了,汲央大人身上暖,朝顏靠在他的懷里,閉上了眼睛。
汲央大人行路安穩,不多時,他睡著了。
青帝廟,是祭奠春之神和百花之神的地方,大約是因為此處過于偏遠,廟宇便廢棄了下來。
近來荊楚多雨,弄得行人身上潮乎乎的,他們夜里行了一夜的路,白日至此歇息。
朝顏往火堆里添了根木頭,將烤著的兔子翻了個面,好奇地問道:“你當真什麼都知道?”
被問的那人與他隔著火堆坐著,是位仙風道骨的俊美少年,冠淺青圓角冠,衣淺青圓用帔,履青圓頭履,穿著身輕細如霧的五銖服,十分清爽好看,他笑吟吟答道:“是大人謬贊了。”
方才這只妖怪推門進來時,汲央大人隨口與他說,這是上清童子,學識與見識都十分豐富,還可聚財。
汲央大人似乎不討厭這只小妖怪,讓他進了廟,便不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