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個矮小的身影跑了出來,也不知在后邊聽了多久,對賈娘子道:“娘親,我們也去。”
賈娘子低頭看著他們,深深嘆了口氣。
朝顏落后賈娘子幾人幾步,低聲對汲央大人道:“上清童子只說那是個妖怪,也不知是什麼妖怪。”
汲央淡淡道:“無論是什麼妖怪,只要能幻化為人形修為就算過得去,容貌越美修為越深。”
幾人行至鬧市,忽聞前方傳來喧嘩聲。
朝顏看了過去,只見一個賣豬肉的攤前有許多人駐足。
屠戶手中正拿著一把剁骨刀,氣勢洶洶地指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膘膀的身材將那書生襯得弱不禁風似的,他濃眉倒豎,斥道:“從我攤位前滾開,我陳虎不賣給不識好歹的負心漢。”
周圍一陣嘩笑,書生面紅耳赤,道:“就只你一家賣豬肉嗎?”
屠戶冷聲道:“這廬原城誰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虧你還是個讀書人,今日這城中誰敢將肉賣給你,我陳虎掀了他家攤子。”
賈娘子輕嘆了聲,道:“那就是我家相公。”
書生到底是臉皮薄,被一群人這麼圍著看熱鬧臉上掛不住了,掩面走了。
人群中不時還傳來嗤笑聲。
“娶到賈娘子那樣的賢妻是他陸家祖上冒了青煙,竟然還要休妻?不識好歹。”
“都分了府還回去問賈娘子要錢度日,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不過他養的那美人倒是真絕色,也不嫌棄他窮困,竟然也心甘情愿地陪著他。”
“哎……真是成了笑話。”
賈娘子掩著面,肩頭輕輕顫了顫,少頃,有禮道:“前邊那條街道就是了。”
朝顏的目光還停在那屠戶身上,挑眉道:“這倒是個真性情的人。
”
一旁的丫鬟道:“這是陳屠戶,我家娘子曾在他度日艱難時幫扶了一把,他是個感恩的漢子。”
朝顏點頭,道:“仗義之輩。”
幾人轉進了一條街巷,這里的門戶明顯十分破敗,前幾日剛下過雨,地上污水橫流,街邊倒著剩飯殘羹,荊楚三月里天氣已經暖了,散著的氣味直躥入鼻,令人作嘔。
陸生沒察覺身后有人跟著,耷拉著頭推門進了一個院子,老舊的門發出“支呦”一聲響,關了。
汲央腳步停在巷口,道:“不必去了。”
朝顏探頭去看那院門,問:“為何?”
汲央清淡道:“那妖物沒在。”
朝顏皺起了眉:“真不巧。”
賈娘子上前,小心翼翼地問:“當真是妖怪嗎?”
“不是什麼厲害的妖怪,”汲央道:“不值得在這里費神。”
賈娘子聽出了他的畫外音,忙道:“請二位公子施以援手。”
兩個孩童跟在母親身后,俯身行禮:“請二位公子救救爹爹。”
“救他?”汲央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母子三人,嘲諷道:“救了當如何?當做無事發生?”
賈娘子一怔,一時沒答話。
朝顏看著面前的母子三人,到底是有些不忍,拉住欲走的汲央大人,道:“朝顏餓了。”
汲央:……
賈娘子忙道:“府中飯已備好,二位務必賞臉吃口便飯。”
汲央垂眸看朝顏,少頃,低聲道:“真餓了?”
朝顏認真點頭。
汲央看清了朝顏眼中的狡黠,就這麼與他隔著冪籬的黑紗對視,半晌,他忽然抬手覆住了朝顏的眼睛,開口道:“走吧。”
賈府真的很有錢,這頓飯看得出來也是精心準備的,一道接著一道地上來,朝顏嘴就沒停。
賈夫人猶豫著再開口,朝顏吐了根雞骨頭出來,道:“若是你還想你相公回來,就直接將那妖怪殺了便是。
”
賈夫人苦笑道:“我至今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先前一心盼著他回心轉意,可過得越久,心就越涼。”
朝顏道:“那就試試他。”
賈夫人:“試?”
朝顏:“試試他對那位女子的真心,是否當真那麼癡心,知道她是妖怪也要同她在一處。”
賈夫人一怔,隨后起身,對朝顏與汲央行了大禮:“不論結果如何,賈氏都會以重金相謝。”
客房里,朝顏躺在床上揉吃撐了的肚子,汲央坐在窗邊曬太陽,微微閉著眼睛,俊美的容貌仿佛入了畫。
朝顏輕聲叫他:“汲央大人。”
窗外鳥雀輕鳴,汲央大人沒應他。
朝顏坐起身,歪頭道:“汲央大人在怪我自作主張嗎?”
室內安安靜靜,汲央輕哼了聲,道:“怪你不知自己肚子有多大?”
朝顏沒忍住笑了聲,翻身在床上滾了兩圈,道:“等夜里再去一趟。”
汲央微微睜開眸子,一雙眼睛在陽光下有種妖異的美感,他側眸看在床上折騰的少年,道:“為何要試探?多此一舉。”
朝顏:“人妖殊途,若是那陸生當真不介意那是個妖怪,我倒是要高看他一眼,我就是想看看人心。”
汲央瞇起眼睛:“人妖殊途?”
朝顏困了,側過身閉上了眼睛,打了個哈欠,輕聲道:“是啊,人妖殊途。”
院中玉蘭花香隨著暖風飄了進來,少年睡著了。
汲央卻站起了身,他走到床邊,俯身,伸出大手撫上了少年白皙的臉頰,隨后,捏住一塊兒肉,稍稍使力,掐了起來。
朝顏被疼醒了,眼淚汪汪地看著面前冷著臉的大妖,含含糊糊道:“汲央大人,朝顏困。”
汲央垂眸看著他,不說話,手也沒松開。
朝顏張開手臂,摟住了汲央的腰,往床上拉了拉,汲央隨著他的動作坐下,朝顏將臉埋進了他的腰腹,又閉上了眼睛,聲音因為困倦拖得有些長,有些嬌氣:“別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