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斐起身穿衣,囑咐明炤:“昨夜被惡心著了,今日吃素。”
明炤:……
主人可是在驗尸房都能面不改色吃飯的人。
他什麼也沒說,退下了。
門合上,澹郢抿唇,走到主人身后,接過了他的束腰。
雙臂環過腰身,脊背與堅實的胸膛短暫地相貼。
春光灑進屋內,澹郢高大的身影將他遮擋著,他看得有些出神。
束腰被系好,澹郢繞到他面前,細心地給他整理衣裳,直至沒有一絲褶皺。
面具遮在臉上,澹郢望著戶斐唇上昨夜被自己咬出的傷口,那里已經結痂。
他輕輕抬手,想要去碰一碰,指腹剛要觸到唇,卻被躲開了。
門在此時被扣響,李策在門外求見。
戶斐始終沒看澹郢,低垂著眸子,面色冷淡,仿佛面前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李策臉色不好,仿佛一夜老了十歲,這個殿前不卑不亢、驚才絕艷的人此時耷拉著肩,剛一進門就“噗通”跪下了。
明炤端著粥進來,差點被絆著。
戶斐挑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李策:“草民來請罪。”
這是連官也不敢自稱了。
戶斐用勺子攪了攪熱粥,道:“我就有一個問題,你為何當時不說實話,非要拐彎抹角地引我去呢?”
李策俯身叩拜,額頭緊緊貼著地面,艱澀道:“因為草民下不去手,也說不出口。”
戶斐:……
戶斐:“罷了。”
下不去手,也說不出口,就借了他的手。這人對朝廷忠不忠,對父親孝不孝,對手足義不義,連他都無法評說。
李策抬起頭來,有些不解這句話的意思。
戶斐:“昨夜雨大,隨雨水去吧。”
李策一怔,深深叩拜,哽咽道:“謝大人。
”
戶斐走了一趟刺史府,被那狡猾的老狐貍留客,直到深夜才脫身。
他喝了不少酒,胃里沒多少東西,一直想吐。
明炤把他放在床上,剛轉身給他倒水,就聽他迷迷糊糊地喊:“澹郢,澹郢哥哥。”
明炤將杯子放下,準備澹郢過來他就離開,目光一掃,卻突然看到了桌上的那張紙。
他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拿起來看完,眉頭緊皺著,轉頭看主人。
少年醉酒,本來白皙的臉色泛著紅暈,他側躺著,胡亂地摸索身側的位置,委屈巴巴地叫著:“澹郢哥哥,斐兒口渴。”
以前他不在主人身側隨侍,不知道主人和澹郢如何相處,這麼看來,主人似乎習慣了和澹郢同榻而眠。
他將紙放下,拿著水杯走到床邊,低聲喚道:“主人,起來喝水。”
戶斐半睜開眼,眸子里有些茫然。他的目光在明炤臉上看了會兒,稍微清醒了些,啞聲說:“明炤,你去睡吧。”
明炤半跪在地上,等著他喝完了水,站起身,道:“主人,澹郢走了。”
戶斐:……
明炤以為主人會震怒,可沒想到他會這麼平靜。
他只望著床幔呆了會兒,轉到了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我餓了,有吃的嗎?”
明炤一愣,道:“屬下這就去找吃的來。”
戶斐:“牛肉餅子我還沒吃。”
明炤:……
他看向桌子上的油紙包,那肉餅子已經涼透了。
他和聲勸道:“餅涼了。”
戶斐又呆了會兒,懨懨道:“那就不吃了。”
明炤:……
明炤出去了,在門口守著。
他自小習武,耳聰目明,留意著周圍的每一寸動靜。
下半夜,他聽到房里有響動。
主人下了床,走到桌邊,呼吸有些滯澀,像是鼻子不通氣,明炤側頭去看,燭光將主人的影子映在窗前,接著他聽到了大口大口的呼吸聲。
他皺起眉,推門進去,見主人正捂著胸口,像是離了水的魚一般大口喘氣,看起來痛苦至極。
他想要給他號脈,卻被拒絕了。
戶斐抬頭,眼眶泛紅,他勉強露出一個笑:“我沒事,你先出去吧。”
明炤不經意掃了眼主人手中的紙,那紙上的字有墨跡暈開。
白紙黑字,筆力蒼勁,上邊只寫了四個字:斐兒珍重。
暈開的墨跡自己“斐”字上。
影衛怎麼能這麼稱呼主人?逾矩了。
明炤過了會兒才想起來,澹郢已經不是主人的影衛了。
戶斐重新換上了澹郢給他做的藥囊,繼續巡查五郡,只是不再玩樂,日夜處理公務,從未提過澹郢。
一行大半年,將近年關時,戶斐已經完成了皇帝指派的任務。
那一夜,主人終于可以卸下公務,睡個好覺了,可明炤在外邊,聽著主人的呼吸,聽著他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兩人下樓時,樓下食客正聊得熱鬧。
戶斐剛坐下,就聽一旁有人憂慮道:“玉門關又起狼煙。”
戶斐喝茶的動作頓了頓,垂眸問明炤:“大哥可有來信?”
明炤:“自上個月家書后,尚無來信。”
今日涼州天不好,寒風呼嚎著吹過長街,天上的日頭被烏云蒙住,朦朧地高高懸著,除了看著讓人心堵,半點用都沒有。
戶斐裹著雪白的貂皮大氅,邁步出了客棧。今日涼州城街上不如往日繁榮熱鬧,百姓湊在一起憂心忡忡地議論狼煙再起的事,生怕匈奴打過玉門關。
他慢慢走在長街上,途遇一個賣牛肉餅子的攤販,他停了步,取出了幾枚銅錢,換了一張熱騰騰的餅。
寒風穿街過巷而來,冷得仿佛夾了冰。明炤在他身后跟著,看他小口咬了一口,在嘴里品嘗片刻,蹲在了那簡陋的攤位后,避著風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