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回，換作江紹言震驚得差點打翻面前的燈盞。

「可是……表妹，我從未給你送過桃花！」

14

夜闌更深，我照著原路返回江家。

在院墻外學出和丫鬟商量好的暗號后，沒多久，墻上便拋下了一副軟梯。

這次溜出門，雖然沒能達成全部的目的，但也有不少收獲。

我一面踩著繩梯往上爬，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著表哥聽見我的話時驚訝的模樣。

如果為我送花的人不是江紹言，不是我的表兄。

那麼，我曾為之心動的，到底是誰？

……我的心里隱隱有了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江家的院墻有些高，我顫巍巍攀上墻頭，正準備雙手撐著墻，翻身跨過去。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恰到好處地從院墻內伸來，扶了我一把。

夜色下難以辨清細節，我以為是等在墻下的丫鬟來幫我，十分自然地握住那只手，借力翻過墻頭。

「等急了吧小翠，咱們這就回……」

未完的話語斷成兩截。

我突然結巴了。

呆在原地一時未動，掌心里還拉著夫君的手。

風姿雋秀的男子站在院墻內的梯子上，握住我的手，對我溫柔一笑。

「嗯，咱們這就回房吧，阿鈺。」

「呃……小翠她……」

「我讓小翠去休息了，阿鈺有什麼事嗎，不如我幫你？」

「沒、沒事，沒事了……」

握著我的手一拉，我的身體立刻下意識前傾，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他帶著我輕盈而迅捷地下了院墻，扶著我站立在地上。

「我……」

我想開口說話，才發出聲音，一根手指卻輕輕抵在我唇上，阻止了我。

「沒關系，阿鈺什麼也不用說。

「只要阿鈺回來就好。

「只要你回來，只要你還愿意看著我就好……」

他深情地凝望著我，唇邊的笑容有些苦澀。

等等。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場面有些怪怪的，渾身不自在。

忽然靈光一閃——

為什麼我這麼像出軌被抓現行的渣女？

而我的夫君，無怨無悔地原諒了我……？

「那個，你聽我說……」

我正想解釋清楚，我既沒有出軌，也沒有準備拋棄糟糠之夫。

忽然，旁邊的院墻上跳下一個人影。

動作干凈利落，落地悄然，卻不防這深更半夜的，墻下竟還站著另外兩人。

我驚了一跳，剛想大喊一聲抓賊，視線卻落在來人臉上，又立刻咽下了自己的聲音。

那張熟悉的面容……分明是……

來者看見站在墻下的我們，身影也明顯頓了頓。

很快便又恢復過來，走到我身旁站定，向我解釋。

「表妹，我不放心你獨自回來，所以想來看看……你沒事吧？」

15

我覺得……我不太像沒事的樣子。

本來沒什麼事，現在有事了。

我看看站在左邊的「江紹言」，再看看站在右邊的江紹言。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龐將我夾在中央。

三個人一溜煙站在墻根底下。

在兩邊的灼灼目光下，我左右為男，只差掏出繡帕擦擦頭上的冷汗。

「沒、沒事，謝謝表哥了……」

但表哥顯然沒有因為我的話放下心來，他看了看我被旁人握住的手，蹙起眉頭。

「表妹，不要輕信。

「我看，你還是去我那里住一段時日。

「待我幫你清理完來路不明的東西，你再作打算。」

來路不明的東西……

我尷尬地瞅了瞅夫君的臉色。

忽然手被握緊了一下。

「阿鈺……你要拋下我嗎？」

我向左一抬眸，便對上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睛，不安地望著我。

不等我開口，表哥卻搶先出聲，語氣冷厲。

「表妹，不可心軟。

「你已經知道它頂替了我的身份，還親眼見到它露出狐貍尾巴。

「它是個妖孽，和你不合適，還是盡早離開，當斷即斷。」

我剛剛轉頭看向右邊義正詞嚴的表哥。

左邊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急迫而惶恐。

「阿鈺，我、我確實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來接近你，騙了你。

「可是，可是我對你的心是真的……

「你想怎樣懲罰我都可以，但我不能沒有你，阿鈺……」

「表妹，不要聽信它的話！」

「阿鈺……」

這下徹底炸了鍋。

左右兩邊，一人一狐，隔著我互相吵了起來。

一個嚴肅冷厲，一個柔弱含淚。

吵得我腦瓜子嗡嗡的。

急得我當即制止他們。

「別爭了！低聲些！要是惹來巡邏的護衛，鬧得滿府都知道，難道光彩嗎！」

很好。

我的話音剛落，不光彩的人和狐貍頓時都沉默了。

一個不敢讓人知道自己離家出走。

一個不敢讓人知道自己是冒牌貨。

半晌寂靜無聲。

終于輪到我說話了。

我正想開口，忽然，感覺左邊的袖子被誰輕輕扯了扯。

緘默中，冒牌貨可憐巴巴地拉著我的衣袖，含淚低泣。

「阿鈺，我知道我錯了。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腹上：「至少……看在咱們的孩子的分上……」

16

如何用三句話，讓一個雌鷹般的女人手抖腳軟？

我顫巍巍摸著自家夫君的肚子，聲音和手一樣抖。

「咱、咱們的……孩……孩子？」

得到一個點頭肯定后，我直感覺宛如一聲雷鳴劈得我魂飛九霄，立刻把正準備說的話忘到了天外。

我腳下發飄，像做夢一樣。

「你不是公狐貍嗎，為什麼會懷孕？」

說著，我忽然想起他的馬車里放著的酸倒牙的杏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