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的侍衛立刻跪了下去。
純陽子一看,立時退后,要行禮。
卻聽封宬笑問:“純陽真人,這雨,酉時會停麼?”
第九章 我帶您離開這里,好不好?
純陽子一僵,猛地想起先前在側殿捏算的那一卦,頓時面色尷尬,干笑了笑。
“這……天有陰晴月有圓缺,今日貧道不曾點香祝禱,故而有所失誤。還請,請殿下寬恕則個。”
封宬站在門內,看著一副仙人道氣模樣的純陽子,腦中不由又浮現那破落的靈虛觀前,提著傘的少女。
片刻后,淺淺彎唇,“如此麼?那便罷了。”
純陽子松了口氣,剛要說話。
卻又聽封宬道,“一刻鐘后,啟程。”
純陽子大驚,匆忙抬頭,“殿……”
封宬卻已入了室內去了。
純陽子皺眉,掃了眼兩側的侍衛,并不敢說什麼。
急急離開廂房,吩咐身后,“趕緊去準備!”
風塵子大喜,“是,師父!師父的東西也不用費心,徒兒一定給您也準備得妥妥帖帖的!”
純陽子點頭。
等風塵子離開后,才看向身旁另一個更加年輕約莫只有十七八的少年,神情中竟露出面對旁人時不曾有的幾分懼色。
他略顯討好地笑了笑,“是這三皇子不愿見人,你看這……”
少年面無表情,一雙細而長的眼睛有點兒像話本子里描繪的狐貍大仙的眼睛,陰沉沉的,透著一股子讓人不安的邪氣。
他抬頭,朝封宬所在的西廂房看了眼,張口,“夜行路,京都竟已如此不好了麼?”
年輕的少年,聲音里卻是一股子被風沙磨礪過宛若老者的沙啞。
自言自語時的語氣,夾雜著讓人惶恐的森意。
純陽子微微一顫,再次笑道,“京都若真是如你所說那般生了妖孽,那勢必情況嚴重,這不正好是我們……是你嶄露頭角的好時機?咱們早些出發,也好早些……”
“不行。”
少年忽然搖了搖頭,嘿嘿一笑,本就森然僵硬的臉,因為這驟然一笑,竟多了幾分怪異的妖艷之色。
讓這個平平無奇的少年,陡然就生出幾分勾人的味道來。
純陽子眼眶一瞪。
就看著他掏出一個黑漆漆的陶瓷娃娃,咬破手指,在那娃娃的頭上抹了一頭的血,然后對著封宬的位置晃了晃。
笑嘻嘻,“我的事情還沒做完,不能讓這個三皇子這麼快回京都哦!讓我來玩一玩他。”
“什麼!?”
純陽子頓時大急,“你別胡來啊!你想玩,去京都再……”
少年卻一扭頭,握著染血的娃娃,一溜煙跑了。
徒留空氣里一股讓人不安的甜腥氣。
純陽子急得直跺腳,又怕驚動那邊封宬的侍衛,強忍了一口氣,追了過去。
……
咸水村邊的小山頭上。
云落落站在高高的門檻邊,甩了甩傘上的雨水,然后將傘靠在門邊,跨過門檻,走進了觀內。
也沒停留,徑直穿過后門,走進了那方干凈的不見花草的小院里。
滂沱大雨中,小院子里早已積起了一片片的水洼。
云落落甫一走近,就被淋了個渾身透濕。
她也不在意,在那棵百年的香樟樹前站住,看了眼樹前石桌上的靈牌。
“觀主。”
她喚了一聲,伸手,將早被雨水打濕的酒碗拿起來,一碗,倒在了靈牌前的桌面上。
一碗,放在唇邊,一口飲下。
“咳咳咳!”
烈酒入喉,是她從未嘗過的辛辣苦澀。
她將碗放下,在桌邊坐下,輕聲說:“原來是這個味道,觀主,您又騙我。”
雨水化成扭曲的雨線,在靈牌上蜿蜒落下。
云落落又提起酒壺,再次給兩個酒碗斟滿。
然后,將酒壺里剩下的酒,全倒在靈牌前。
又抬起手,一口氣喝掉了兩碗。
有了之前的經驗,她沒有再被嗆到,只是皺著眉用濕漉漉的袖子擦了擦嘴角,再次看向靈牌,輕聲道,“觀主,這是我替大師兄,敬您的。”
“噼啪噼啪。”
雨水敲打在香樟樹繁盛的枝葉上,并沒有那個總是嘻嘻哈哈的聲音來回應她。
她眼眶微紅,盯著那靈牌,終于伸手,將靈牌拿起來,用潮濕的袖子擦了擦。
語氣更輕了。
“觀主,您別難過。我知道您想念大師兄,您放心,我一定找到他,讓他……讓他給您磕個頭。”
她的聲音帶上了幾分苦澀,“觀主,咸水村的煞氣壓不住了。我……無能為力。”
“我帶您離開這里,好不好?我們去找大師兄。”
“噼啪噼啪。”
雨聲依舊,天地一片空曠。
“您沒說話,我就當您是答應了。”
她端起靈牌,起身,又摸了摸那棵蒼老的大樹,抬頭,看向樹上的某處空曠的地方。
“你也跟我走麼?”
原本只受雨水敲打的枝葉,忽而輕輕地顫抖起來。
一個蒼老又溫和的聲音好似從遠方又近在耳邊,緩緩響起。
“一路走好……”
云落落眼睛輕閉,感受到葉尖滴落臉上的雨水,片刻后,睜眼,點了點頭。
轉身,走出小院,來到觀中。
看那供桌前供奉的石像。
三清真人的石像。
聽師父說,這石像是他的師父當年在此立觀時,親手雕刻的。
師父說這三清真人雕刻得十分英俊,可大師兄卻總說他歪歪扭扭丑的不像樣子,而且如今鞋襪的地方還被香火熏得黑漆抹烏。
實在有辱真人的仙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