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朝她靠近了些,問:“那你我既已拜過天地飲過交杯,我不喚你做女郎,那該喚什麼?”
他的聲音壓得低,縱使趙一武功高強內功深厚耳聰目明,也隱約只聽到了‘天地’‘交杯’兩個詞。
他一臉的懵——什麼意思啊這?!!!
云落落聽不出他話語里的低戲,卻覺得他湊得這樣近說話,熱乎乎的氣息幾乎都要噴到臉上了。
燙得很……
不對,燙?
封宬沒等到她的回答,自顧又笑了,緩聲道,“那便喚你……落落,如何?落……”
另一個‘落’音還沒出。
額頭上便是一涼。
云落落的手伸了過來,封宬掀起眼簾,見她神色平靜地看過來,“你發燒了。”
樹上的趙一差點直接躥下來!
卻被底下封宬一個輕飄飄的眼神直接釘了回去!
云落落收回手,又拉過他的手腕,按住脈搏,“我記得你昨夜從花轎里出來的時候身上是濕的,又進了那宅子,這是……受了風邪。”
點了點頭,松開封宬的手腕,將肩背上的包裹放了下來,“你躺回去,我給你拿藥。”
趙一耳朵頓時豎了起來——什麼東西就花轎了!什麼花轎!他們殿下怎麼會從花轎里出來?小道童,你停下!你解釋清楚!
而石塊邊,封宬看到云落落拿出那熟悉的黑丸子時,臉上的神情頓時復雜而拒絕。
他艱難地往后縮了縮,“落落,你這就沒有……其他藥了麼?”
云落落將藥丸遞到他嘴邊,眼中依舊那副清淡到近乎冷漠的樣子,只是說話的語氣卻十分輕和,“若是怕苦,我再給你兩塊果干。”
頓了下,又道,“病了就要吃藥,不然身子不能好。要乖。”
樹上,趙一聽到最后兩個字,已經神情呆滯了。
封宬卻不肯‘乖’,他聞到了這藥丸里苦澀的氣味,立馬又往后躲了躲,皺了皺眉,又看云落落。
見她堅持地舉著手,根本沒有給他商量的余地。
只好開口,“那我……要三塊那個酸酸甜甜味道的。”
云落落跟哄孩子似的,點頭,“嗯,給你四塊,吃吧。”
封宬深吸一口氣,張口。
云落落將藥丸送進他的口中。
指尖在那發熱的唇畔微微一碰,便已撤去。
封宬下意識地抿了下那塊被觸碰過的微涼又微癢的地方,隨即,苦味驟然在口中爆開!
他痛苦地抬起頭。
正好對上樹上偷偷朝底下看的趙一的臉。
趙一立馬跟耗子一樣縮了回去。
他頓了頓,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接著,唇邊就被送過來一塊果干。
香香甜甜的味道立時順著鼻息鉆入苦澀的唇舌中!
他垂眸,看了眼。
就聽云落落說:“這個甜一些,能壓苦味。你先吃,我去給你拿水。”
先前的水壺讓封宬丟在草庵里了。
封宬張口,咬下果干,抬眼,看云落落起身,去了草庵內。
樹上。
趙一用力板起嚴肅的臉,一個勁點頭。
——對,殿下這樣吃東西,一定是因為發燒了手腳無力,才給那小道童喂的!
不然以殿下的性子,從前在宮中,哪怕再喜歡吃的吃食,讓旁人多瞧一眼他都斷不肯再碰的,怎麼會讓別人喂食?!
一定是因為發燒!對!一定是這樣!
然后一低頭,就看回來的小道童將水壺遞過來,殿下抬手,接過,喝了一口。
“……”
“怎麼樣了?找到你要找的東西了麼?”
咽下口中的苦味,封宬嚼著這香甜綿密的果干,看云落落,“女鬼也已殺了麼?”
云落落在他身旁坐下,同他一起靠在大石塊邊,曲起膝蓋。
搖了搖頭。
封宬意外挑眉,“嗯?是她們逃了麼?”
沒想到又看那小女孩兒搖了搖頭。
封宬這回倒驚奇了,莫非這小丫頭的玄術,并非如他所見那般高深?
眸光一轉,含笑轉臉,“那是怎麼了?不如同我說說……”
不想,話沒說完,旁邊的小女孩兒卻身子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一滯。
樹上的趙一猛地瞪大眼,就差跳下去大吼——放肆!殿下的身子也是你能碰的!
他料定喜凈如癖的殿下一定會把這臟兮兮的小道童給推開!
因為,從前在宮中,有不長眼的宮人故意丟了塊帕子在殿下腳邊,殿下都要將那身衣裳全部丟掉的!
可是……
石頭邊。
封宬不過僵了僵,卻只是側臉看著肩膀邊的小丫頭,看她毛茸茸的發髻蹭在自己耳側。
問:“累了麼?”
云落落輕而綿長地呼出一口氣,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然后,閉上了眼。
從觀主離世后,她便沒有歇過。
真人被熏黑的石像,蒼老的香樟樹,大雨之下的那盞酒,潑灑在靈虛觀上的血字……
一幕幕,重影于黑暗之中。
她的聲音又淺了幾分,“我就睡一會兒……”
然后,就沒了聲息。
封宬抬起準備推開她的手指頓住,垂眸,看了會兒肩膀上靠著的小女孩兒,少焉,彎了彎唇,拿起水壺,喝了一口。
樹上。
趙一揉了揉嘴角——反正殿下肯定不會出錯,是他腦子壞了!
……
第三十七章 女郎不如送我回家?
“大師兄,你要去哪里?”
她站在靈虛觀高高的門檻前,看拎著包裹抬頭看牌匾的大師兄,問:“什麼時候回來?”
大師兄低下頭,沒回答她,然后雙腿一彎,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