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著自己手腕的手軟軟的,干爽又溫暖。
靠近過來的時候,身上那股淡淡的穆雅香氣再次縈繞過來。
他笑著看那錢袋,也沒握住也沒松開。
只是問:“落落為何這樣照顧我?”
云落落一愣。
又聽封宬道,“你我萍水相逢,卻已屢次自險境護我周全。如今將我帶到平安之處已是仁至義盡,可你不僅顧我安虞,還贈授明珠銀錢。”
他抬眼,看向云落落,“落落,可告知三郎,為何如此麼?”
云落落呆住。
——為何?
她垂眼,看著自己握住的封宬的手腕。
抿了抿唇,松開手指。
封宬眼神一變。
便聽她說:“那顆夜明珠不能給你,我忘記要了。你還給我。”
“……”
封宬默了會兒,忽然有點兒明白父皇經常被九妹氣到面如土色是什麼滋味兒了。
他現在的臉色,不會跟父皇那吞了臭蟲樣的神情一般吧?
輕咳一聲,再次微笑開,“可是那珠子好像……”
還沒說完。
衙門里,忽然沖出來一行人。
為首的那個,雙眼渾濁面部發青,腳步虛浮滿身橫肉。
左右一看,便立時鎖住了站在街上的云落落和封宬兩人。
當即抬手一指,“就是他們!”
封宬抬頭,便見那個李二,頂著腫脹如豬嘴的臉,一臉兇相地跟著一群衙役沖了出來。
頓時眼神便冷了下來。
伸手去拉云落落,想讓她躲到自己身后。
伸到一半,卻突然想起她方才刻意松開的手指。
頓了頓。
正準備換到一旁,以手臂擋住她。
手指,卻突然被握住。
他一頓,還不等轉臉。
就被拽著往旁邊蹌了一步!
接著,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拽著,往前小跑起來。
他抬起眼。
就見身前,云落落一手朝后,拉著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過來。
朝他眨眼,“別怕,我不會讓那個臭流氓又來調戲你的!”
帷帽的紗幔落了下來。
早春的風又將它拂開。
封宬透過朦朧的光影,看到云落落頭頂上一跑一晃的發髻。
看到她背上搖晃沉重的包裹,看到她握著自己手掌用力又溫暖的手指。
紗幔起起伏伏。
他忽而抬手,朝身側輕輕一揮。
原本正準備攔人的護衛們齊齊頓住!
“站住!”
“別跑!”
“拿下他們!小爺我重重有賞!”
一行人嘩啦啦地沖了過去,帶翻了好幾個路邊小攤,頓時一陣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暗七從墻頭跳下,得意洋洋地朝趙一邀功。
“嘿嘿,是我告的密。不錯吧?這樣殿下是鐵定進不了衙門了……哎喲!”
又被趙四敲了個爆栗。
他感覺天靈蓋都要被敲裂了,當即齜牙咧嘴地準備咬回去。
一抬眼,卻看所有人都追了出去。
“……”
癟癟嘴,蹦蹦跳跳地跟上。
……
“人呢?”
“怎麼不見了?分明看到他們朝這邊走了啊!”
“一定要抓住他們!格老子的,那娘們肯定有古怪!敢算計小爺!爺弄死他!”
“二爺您別生氣,只要他們還在咱們奉陽鎮,就鐵定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哐!”
“在這邊!”
“追!”
一眾人繞過墻角,追了出去!
后面的一座酒肆擺放的酒壇子后,兩個身影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云落落側耳聽著動靜,然后抬頭,偷偷看了眼。
確定人都走了以后,蹲回來,低聲剛要開口。
卻聽到一陣低低的笑聲。
她抬起頭,便見封宬張著嘴,一邊大口地呼吸著,一邊忍不住似的,‘哈哈’笑了起來。
她見過封宬的很多種笑意。
無聲的,輕慢的,溫和的,優雅的,低沉的,假意的。
可無論哪一種,都是矜貴又好看極了的。
沒有哪一種笑,如此時這般,有點兒狼狽有點兒失態,卻除了笑,再不見其它情緒的。
她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索性蹲在他身邊,靜靜地瞧著他這般笑著。
“哈……”
封宬從不知,原來自己也可以有朝一日落得個被人追逐四散逃跑的境地。
這恣意隨性的逃命似的奔跑。
當真……荒唐又可笑。
可笑。
哈哈。
他漸漸平復了呼吸,扭過頭,就見云落落蹲在旁邊,胳膊曲折抵著膝蓋,撐著下巴,正默默無聲地瞧著他。
一雙黑得有些瘆人的眼睛,像夜色里悄悄靠近而來的貓兒。
他忽地又笑了一聲,問:“瞧什麼呢?”
云落落伸手,指了指,“出汗了。”
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句,封宬意外,卻又再次笑開。
帷帽剛剛在奔跑的時候就被封宬拿下來,此時放在了腳邊。
他抬手,剛要擦一擦。
額邊卻被柔軟的東西碰了碰。
他轉眼,便見云落落拿著一方藍色的帕子,在……給他擦汗。
帕子上,有他聞過的那種清雅穆然的香氣。
他伸手,接過帕子。
指尖碰到云落落溫軟清爽的手心。
掃了眼,一邊用帕子擦著額角,一邊問:“都走了麼?”
“嗯。”
云落落點點頭,似乎陷入了為難,“這樣的話,你大約去不成衙門了。”
封宬暗笑,掃了她一眼,剛要說話。
云落落卻突然又道,“要不然尋個驛站吧!使些銀錢尋個信使,給你家中報信,讓人來接你,如何?”
“……”
封宬捏著帕子的手指緊了緊,卻是再次笑開,看著云落落,問:“落落,你便這般厭惡我跟著你麼?”
“?”
云落落眨了眨眼,分明不見任何情緒的,卻好像又露出了幾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