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閣。
“烏衣閣?”
秀露顯然也是個識字的,疑惑地跟著反復念了兩遍,忽然一抬頭,“啊!不就是那個……”
就是那個他們昨夜登上的畫舫。
只是她話音未落,那紙上的字跡陡然又如洇水般散開。
秀露吃驚地伸手,“這……這怎麼又沒了?仙姑娘娘,這是怎麼回事啊?”
對面,封宬抬眸,卻看到云落落低垂安靜的眉眼中,一閃而過的淺淡。
“烏衣閣。”
云落落將鐲子遞回給她,神情中不見起伏變化。
秀露一喜,忙接過鐲子,“多謝仙姑娘娘!”
卻并未著急離開,而是伸手,從袖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銀錠子,畢恭畢敬地放在桌上,認真道,“我曉得道家講究因緣際會,仙姑娘娘也不能白為我尋了姐姐,這一點子小小的心意,還請仙姑娘娘笑納!待我尋到姐姐后,我們一定多給您點幾盞長明燈,替仙姑娘娘祈福!”
她笑容真誠又歡喜,朝云落落行了一禮,剛低下頭,忽然又僵住,揉了下脖子,然后又對她笑,“那我就不纏擾仙姑娘娘了。仙姑娘娘大恩,就此謝過!”
說完,轉身就要走。
不想,剛走了一步,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
居然“砰”地一下,摔倒在地!
嚇了不遠處的趙四一個激靈,還怕怕地朝這邊望了望。
“擾著仙姑娘娘了。”
秀露趕緊爬起來,羞得臉都紅了,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去拍裙子,只好趕緊說:“是我失禮了,仙姑娘娘勿怪,我這就……”
云落落看她身后,那咧開嘴,森森尖笑再次攀附而上,雙手已經搭上她脖子的鬼。
開口,“我隨你同去。”
“啊?”
秀露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后,忽然大喜過望,幾乎要蹦起來,“真的?仙姑娘娘隨我同去麼?太好了!太好了!仙姑娘娘,您真是慈悲為懷的仙人!太好了!”
小孩子的喜悅從來都是簡單而直接。
縱使面前這個小姑娘比之同齡的孩子多了幾分穩重和機敏,可到底也只是個孩子。
笑起來蹦蹦跳跳的樣子,叫不遠處的幾個護衛都忍不住放松了神情。
云落落已然拎著包裹站了起來,卻是朝封宬看去,“三郎去不去?”
本以為她會說讓他等,或者讓他跟家人回家,或者,就此分別。
沒想到,她居然讓他一起?
分明趙一幾個沒有再掩飾行蹤,分明金陵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城。
分明是個更方便他歸家而再尋不到借口糾纏她的機會。
她怎麼會,問了這麼一句。
原本一直淺淺淡笑的封宬,抬眸看她,“落落說什麼?”
云落落將帷帽遞給他,“這里的人比之前更多,你還是戴著這個吧!我答應了幫她尋姐姐,等尋到后,再趕路。”
封宬看她遞來的帷帽,紗幔落在桌上,浮浮晃晃。
不過存于唇角的笑,忽而便自眼底漫溢開來。
他將油紙包一攥,接過帷帽,站了起來,“好。”
云落落看著他眼角的流光,點點頭,轉過身,對還在高興的秀露道,“走吧。”
“嗯!!!”
……
“訪烏衣,成白社,不容車。
舊時王謝堂前雙燕過誰家?
樓外河橫斗掛,淮上潮平霜下,檣影落寒沙。“
金陵城中布局,仿的是京城三宮九觀二十四坊,分有一河四城十二街。
一河便是縱穿金陵的秦淮河,四城東西南北,十二街各不同。
其中南城的百花街,頗有京城平康坊之意。
是個煙花柳巷紅塵客,風花雪月夜歸人的好去處。
青樓,琴閣,酒肆,茶寮,南風館,應有盡有。
而那烏衣閣,便坐落在彩霞街的街尾,貫通后頭布滿當鋪、賭坊的琵琶巷,倒也是個人流十分多的位置。
只不過此時青天白日,除了一二個才從青樓楚館里頭蓬頭垢面搖搖晃晃走出來的恩客,便是店鋪門面也多是關著的,同別的街上早已人聲沸騰熱鬧喧囂的景象十分不同。
云落落同封宬跟著個小丫頭的三人,倒是顯得有點兒突兀。
春暉怡人。
縱使滿街凄寂,可是也掩不住秀露高昂的歡喜。
在看到烏衣閣的時候,腳下幾乎都要蹦起來,伸手指著那烏衣閣青底金字的大牌匾,激動地回頭招呼云落落。
“仙姑娘娘,這里就是烏衣閣了!我姐姐……”臉上的興奮忽然卡住,她又朝那大牌匾看了眼,聲音低了幾分,“我姐姐……若是被賣到這里了,只怕……”
女子被賣到這種地方,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云落落抬頭看了一眼,隨即,目光在某處略略一停。
而旁邊的封宬,卻注意到了大門前停著的一輛馬車。
秀露已急不可待地上了臺階,“我去敲門……”
“嘎吱!”
原本緊閉的雕花大門,忽然被人從里頭一把拉開!
接著,便有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女子,尖叫著從里頭沖出來!
只是,剛沖到門口,就被身后追上來的龜奴死死拽住,硬生生拖了進去!
那女子還在大叫,“不!不要!你放我走!我才不想被鬼害死,不……嗚嗚嗚!”
龜奴一把捂住她的嘴,朝旁邊低吼,“還不來幫忙!驚擾了客人們,別怪宋媽媽跟你們不客氣!”
這才有兩個長相文靜秀氣的少年匆忙上前,一個幫忙抓住女子亂抓的手,一個去抬起她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