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拿起一把剪子,慢慢地剪開了她早已與腐爛的皮肉粘在一起的衣裳。
“咔嚓。”
“咔嚓。”
似乎扯到痛處,女子無意識地輕哼了起來。
秀露撲過去,想去抓女子的手,卻又好像不敢碰地收回手,哭得更大聲。
“咔嚓。”
一縷碎衣落地。
“咔嚓。”
又一縷亂發落地。
糟污離體,仿佛那些黑暗也都被丟棄于地。
封宬站在那里,透過帷帽,看她垂落的眼睫,看她輕抿的嘴唇,看她平靜的側面。
以及她劍指并攏,輕輕點在女子已露人形的額頭上。
低低念起什麼。
“郎君。”
這時,琪官兒走了回來,站在門外,輕喚了一聲。
暗七閃身出門,琪官兒也不詫異,只將一把鑰匙遞給了暗七,一邊恭恭敬敬地低下頭說道,“金陵近日開春,有交市,故而客棧人多,只剩下這一間房了。”
暗七接過鑰匙,天字二號,不由朝琪官兒看了眼。
身后,封宬走了出來,順手帶上了房門,慣常含笑出聲,“有勞。”
琪官兒立刻誠惶誠恐地躬身,“不敢。那娼家便不擾郎君休息,先行告退了。”
是個懂得進退的,難怪能叫那老鴇信任。
封宬淺淺一笑,掃了眼身后的房門,道,“慢著。”
琪官兒身形一頓,抬頭,卻見封宬已進了暗七打開的隔壁的房間內。
想到如今耽擱的時間,琪官兒也看了眼天字一號房,略一遲疑后,走進了天字二號房內。
一進門,便見封宬將帷帽放在了桌邊。
又不知從哪里出現兩個侍衛,左右伺候著端了茶水,布置了桌椅。
然后一個退到窗邊,一個來到他所在的門邊。
琪官兒立馬朝旁邊挪開一步,那精瘦沉穩的侍衛便伸手,關了門,守在了一旁。
他心下微提,輕吸了一口氣,神色愈發恭謹,走了過去,不敢有半分輕浮地說道,“給貴……人請安。”
封宬端著趙一剛剛沏好的茶,用茶盞撩開內里的茶葉。
聞言,微微一笑,卻并未抬眼,姿態優雅矜貴地飲了一口后,才緩緩放下。
看向那垂目躬身的倌兒。
隨即笑著問了一聲:“那落櫻,到底是怎麼死的?”
琪官兒一愣,顯然沒料到封宬居然會問這個!
下意識朝封宬看了眼。
卻正好瞧見他朝自己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不知為何,后背陡然便寒氣撲襲!
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地就‘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倒是個聰明的。”封宬輕笑。
不過是看見了幾個侍衛,暗七展露的手腳,甚至是云落落的道門身份,便能猜出他可能的身份。
并以為自己故意將他留下,是要問他背后的‘烏衣閣’,還有那位‘國舅爺。’
只怕心里也早做好了應答。
可他卻偏沒問他以為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這是你的劫,也是你的果
封宬慢笑著放下茶盞,瓷器輕碰,發出細細的聲音。
他摩挲著茶盞上浮繪的凹凸,慢悠悠地說道,“不過,這世人常多聰明反被聰明誤。有時候,不曉得哪個心思動得不對了,便沒了性命,去到陰曹地府還自稱冤枉。”
一邊又含笑瞥了眼琪官兒,“你說,是非鏡前,判官會怎麼說?”
琪官兒柔婉的面龐發白,低下頭,額角已隱隱見汗。
便聽封宬慢笑道,“其實不過自作聰明地犯蠢罷了。”
“砰!”
隔壁的天字一號房內。
云落落的劍指按在秀蓮干癟到只有薄薄一層皮的額頭上。
口中輕念——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諸鬼伏藏。”
淡淡的金光在云落落的指尖亮起,又隱沒入秀蓮的額頭。
她灰敗的臉上漸漸多了一絲活氣,干裂的口中緩緩吐出一口氣息。
一直緊張地盯著她們的秀露當即發出一聲低低的欣喜聲,雙手交握,眼睛里也同時蓄滿了許多的淚水。
她顫抖著低下頭,哽咽地喚了一聲,“姐姐!”
可秀蓮卻并無意識,她茫然而麻木地睜開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的某處。
云落落收回了手指。
簡指散開,指了指旁邊桌上的包裹,“幫我拿一支朱砂筆來。”
秀露立馬點頭,轉過身跑去打開包裹。
一眼看到里頭的牌位,愣了下。
就聽床邊的云落落說:“第一個長形的盒子里。”
秀露回神,匆忙打開靈牌旁邊的盒子,看到了里頭一支筆桿圓潤包漿厚重的朱砂筆,忙雙手捧起來。
剛要轉身的時候,忽而又看到,那長盒子底下壓著的……一張小小的紙人。
片刻后。
秀露捧著朱砂筆跑回來,就見云落落正俯身,似乎在同姐姐說著什麼話。
她隱約聽到一句,“你可愿麼?”
而原本死灰如木的姐姐,依舊毫無動靜。
她露出難過的神情,匆匆過去,將朱砂筆捧上,“仙姑娘娘,是這個麼?”
云落落點頭,拿過筆,翻開了秀蓮布滿傷痕枯瘦如柴的手臂,腳腕。
四下點畫。
朱砂落在那過于蒼白干裂的肌膚上,鮮艷得刺目。
秀露忍不住問:“仙姑娘娘,這樣就能讓我姐姐活過來麼?她以后不會再離開我了吧?”
云落落沒說話。
點畫完畢后,將朱砂筆握在手心,再次劍指并攏。
在她身前輕輕一劃。
朱砂微光亮起,又倏然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