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倌兒卻笑了起來,一臉興奮又激動地上前,扶住方子清的胳膊。
一邊把胸口故意若有似無地朝他身上蹭,笑意勾人地在他耳邊吹氣,“方秀才不知曉麼?這烏衣閣里,倌兒們伺候的酒水里,都帶了助興的好物呀!喝上兩盅,客人和倌兒們都落個快活。可方秀才居然一口喝了一壺……嘻嘻,今日可是便宜娼家了……”
方子清張了張嘴,下一瞬,被洶涌而起的巨火吞噬!
他沒能見到落櫻最后一面。
天字一號房內,琪官兒低著頭,好一會兒,沒再開口。
封宬手邊的茶早已涼透。
此時他正單手搭在桌面上,側眸盯著那明亮精致的燈罩上纏枝蓮的花樣看著。
唇邊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似是心情甚好,又仿佛在嘲弄著什麼。
就在這時。
“嘎吱。”
門被推開。
守在門邊的趙三看了眼從門口走進來的人,沒出聲,往后退了一步。
封宬轉過視線,瞧了眼,唇邊那譏誚的笑意便化作一縷春意,優雅從容地出聲:“救醒了?”
走進來的云落落卻沒說話,只是朝琪官兒看了眼,將手里的包裹放到一邊,然后走到旁邊的洗漱架上洗手,一邊淡緩問:“說到何處了?”
琪官兒微驚。
封宬卻笑了,點了點手邊。
趙一立刻上前,重新更換了熱的茶水和點心。
封宬又掃了眼琪官兒。
琪官兒神色微緊,低下頭,繼續說道。
“落櫻去的時候,其實紅袖已經叫宋媽媽……打死了。宋媽媽同宋三爺,屠爺,將她困在屋子里,逼她再簽一張賣身契。她自知上當,不肯簽字按印兒。宋媽媽惱怒之下,便將落櫻丟給了宋三爺和屠爺,讓他們想法子叫落櫻松口。”
“誰知,這二人卻起了博弈的心思,輪流著將落櫻……”
“沒過半夜,落櫻便沒了氣。”
琪官兒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垂著頭,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管溫柔清婉的嗓音里明顯的晦澀與沉重,還是叫人聽得出了他回憶當初之事時內心的難過與復雜。
大約也是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外露叫人察覺。
他掩飾般地笑了下,低聲道,“落櫻生前,對娼家也多有照顧。她的尸身,宋媽媽不許收斂,丟去了城外的亂葬崗。娼家心下不忍,還悄悄地托人去尋過。只可惜……”
他沒再說下去。
如此下場,宛若窺見自身將來。
他觸之生念,心有戚戚,更多的是惶恐絕望。
仿佛已忘了,歸去若晚了,宋媽媽會怎樣責備。
云落落在封宬身邊坐下,伸手便端了熱茶。
封宬看過去,果然見她習慣性地捧了茶捂在掌心,過了會兒,才揭開蓋子,飲了一口后,慢慢地吐出一口氣來。
然后又拿起筷子去吃桌上的點心。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能睡
封宬笑了笑,將手邊的幾碟都放到她近前。
一邊問:“那鬧鬼之事又是如何說起?”
云落落沒抬頭,卻將其中一盞剛剛吃過的桃花酥放了回來。
封宬一笑,也拿起筷子。
不遠處,趙一看了眼,又垂下眼簾。
琪官兒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約就是落櫻死后一個多月,當初勾了方秀才去屋里的明官兒,突然被人發現在自己屋子里懸了梁……”
趙三眉頭一皺,朝琪官兒看了眼。
“起先大伙兒還以為是他自己有了什麼不好的心思,自己活不下去了。誰知,過了一陣子,水月也沒了,是……走在抄手游廊上,腳下打滑摔倒,一頭撞死在臺階上。”
云落落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口茶,大約是有些飽了,她又從身側的小兜里翻出一張黃表紙,然后才轉過頭,看向琪官兒。
道:“聽著都并非像是鬼魂作祟。”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安靜平和,與她的話語里那悚然的‘鬼’,形成了極其明顯的對比。
琪官兒忍了又忍,才沒抬頭看過去。
依舊輕柔低婉地說道,“因為,宋媽媽發現,明官兒和水月,都丟了一樣物事。”
云落落沒出聲,將手里的黃表紙折了折,然后從旁邊的包裹里翻出一枚剪子,剪了幾下。
封宬看了眼,又低下頭,繼續吃著面前的桃花酥。
“明官兒丟了一枚玉佩。那玉佩……明官兒曾經跟人到處夸耀,說那玉佩是方秀才給他的,是定情信物。”
封宬眉頭一挑,卻朝云落落看了眼。
可面前的女孩兒依舊那副不見云月的平靜,低著頭也不知在剪什麼,如月眸色之下,是淡然靜謐的光在緩緩流淌。
“而水月丟的那個鐲子,是落櫻曾經送給她的。”
琪官兒說著,再次低下頭去,似是有些害怕,“宋媽媽就說,這是落櫻的鬼魂回來作祟了。落櫻死的事兒,宋媽媽對外說是她不肯離開烏衣閣,自己跳了樓。現下心里有怨恨,想找方秀才報仇,找不到人,這才在樓里到處害人。”
“烏衣閣里不少人都信了宋媽媽的話,卻唯獨還有個桃紅心虛得不行,到處跟人說,落櫻是冤死的,早晚會來要了她的命。把樓里的孩子們都嚇得不輕。”
“宋媽媽無法,只好去請高人來做法。誰知桃紅最后還是……”
桃紅的下場,他們當時都在,親眼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