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忽而想到那扭曲血獰的一幕,眉頭微蹙,一股惡心陡然翻涌,嘴里的東西差點吐了出來!
可面上卻不見絲毫端倪,只不過動作優雅地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又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放下手的時候,不想就看到云落落轉頭,正在看他。
他微微一笑,問:“怎麼了?”
云落落卻沒開口,只是將剪刀放下,再次朝琪官兒看去,問:“所以,宋媽媽到底……”
話沒說完。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趙三神色一凜,手下意識往腰上摸去。
便聽門外有人小心地說話:“攪擾客官,小人是烏衣閣的,不知琪官兒可在此處伺候麼?”
琪官兒一驚,轉過頭看去,剛要開口,又停下,看向封宬。
封宬輕笑。
趙一上前,將月門的珠簾放下。
“嘎吱。”
琪官兒走過去打開房門,一眼看到外頭站著的人便是一驚,剛要開口。
外頭的那小子已笑道,“琪官兒,您出來太久,宋媽媽問了幾回。小的打聽許久,才尋到您在此處。”
“宋媽媽有事吩咐麼?”琪官兒朝里頭掃了一眼,問。
那小子點頭,“是小國舅來了,點名要您作陪呢!一直等不到您,砸了許多的東西呢。”
“這可如何是好!”
琪官兒也急了,匆忙轉身回來,卻只站在珠簾外,對內里道,“貴人,娼家只怕該回了。貴人若還有事尋問,盡可去烏衣閣找宋媽媽,宋媽媽定當知無不言的。請貴人準允娼家告退。”
封宬掃了云落落一眼,見她將那黃表紙打開,竟是一張紙人。
微微一笑,點頭。
趙一便道,“退下吧!”
琪官兒松了口氣,行了一禮,便跟著那小子匆匆離去。
趙三關上門,剛走回來。
就聽封宬道,“讓人盯著他。”
趙三雙手一抱,“是。”跟著轉身,退了下去。
一旁,趙一重新挽起珠簾。
封宬看著云落落將紙人又折起放進袖子里,忽而發現,數日疲累,饒是他,也困乏不住,可這小家伙的眼神,居然還是這樣分明清晰,純澈晶亮,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剛要開口,卻聽她慢聲開口:“我有點困了。”
“什麼?”
剛剛還覺得她精神頭十足,乍一聽到這個話,封宬還以為是自己心有所想幻聽了。
不想,云落落卻真的揉了揉眼睛,雙手交疊搭在桌子上,枕了上去。
竟然準備就這麼睡了!
不由好笑,“要是困了,就去床上歇會兒,何必這樣委屈自己?”
云落落卻搖了搖頭,將下巴搭在交疊的手背上,慢吞吞地道,“睡著了就不想起。”
“那便不起就是……”
話沒說完,封宬忽然意識到——她不能睡。
為何?
朝天字一號房掃了眼,想起她方才坐在床邊低眸看過去的模樣。
心頭一動,問道,“那小丫頭的姐姐如何了?”
“命不久矣。”
明明說著人之將死,可面對這樣殘忍的生命流逝,這小道姑的語氣卻平靜得讓人覺得悚然。
封宬眉梢微挑,想起什麼,再次問道,“所以那符篆上的名字才會消失?”
一旁的趙一也想起那符篆與尋趙三時的不同。
尋趙三時,那符篆上趙三的八字姓名清晰有力,可隔壁那女子的名字,在符篆上不過曇花一現,便潰散而去。
他不由朝云落落看了眼——難道她當時說要跟著那小姑娘,就是已然猜到這小丫頭會面臨這樣凄楚的情境了?
桌邊,云落落搭著下巴點了點頭,似乎真的累極了,并沒開口。
封宬瞧見她的臉蛋,瑩潤細膩,可唇色卻沒有之前的那樣粉輕,微微透著倦白。
提了茶壺往她面前的茶盞里加了一些,又道,“那你方才在那處,是做什麼要這許久?”
云落落沒動那茶壺,眼簾都慢慢垂落下來,“救人。”
連聲音都變得輕飄飄的。
封宬放下茶壺,看這小道姑微顫的睫毛,視線落在她那盤若仙人的蓮花髻上,頓了頓,又問:“不是說命不久矣麼?”
明明都知曉人要死了,卻還是將人從那樣的臟地方帶出來,甚至又在那邊待了這麼久,累到眼睛都睜不開。
何苦來哉?
云落落已閉上了眼,卻還在輕輕地回答封宬的話,“救她一個時辰的命……”
“一個時辰?”
封宬疑惑,要不是救人性命,要不是隨她死活。
一個時辰……是個什麼意思?
正要再問。
忽而,窗戶邊落下一個身影。
“殿……三爺,隔壁不對勁。”
正是‘小山一樣的’趙四,身輕如燕地扒在窗棱邊。
原本閉眸的云落落倏地睜開了眼!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這個怪物
天字一號房內。
從西六街那破落院子里被帶出來的秀蓮,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看著蹲在床側的秀露,似乎已認不清眼前的人是誰了。
秀露拿著干凈的帕子沾了水,一點點地潤透她的嘴唇,滿眼都是淚水,一顆顆地滾落,落在被面上,啪嗒啪嗒的。
床上的女子無聲無息,面色倒是比之前要更有了許多生機,只是依舊一副瀕死垂危的模樣。
秀露放下帕子,低頭看著她,片刻后,俯身地湊過去,聲音發抖地低聲道,“姐姐,不要裝睡了好麼?”
那聲音很低,猶如耳語,細密而輕微,不凝神幾乎都要聽不見,可趴在床上狀如死魚的秀蓮,忽而動了動呆滯無神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