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泣著,哀婉著,長久不肯離去。
小甯抱了抱胸口微弱的鬼火。
轉頭,看了眼被封宬抱在懷里的云落落,微一遲疑后,伸手一招。
那殘念便化作一團霧氣,飄入了她的手中。
她紙手一卷,跟著飛起,鉆進了云落落的袖子。
剛要張口偷偷地把那帶著魂識的殘念給吞了,一只手探進來,朝她手心一點。
那團霧氣,便被勾走。
她面無表情地看那只縮回去的手指,片刻后,猛地在袖子里使勁撞她的腕骨。
無聲大罵——臭道姑!裝可憐!還搶我吃食!我與你不共戴天啊啊啊啊!
不想,那只手又伸進來,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
她愣愣地扒著她的腕骨。
隨即,感覺頭頂,一股暖流灌入。
胸口微弱的鬼火,驟然蓬勃。
……
“啾啾。”
是鳥兒清啼。
云落落還以為自己又夢見了靈虛觀,夢到了觀中的小院,院里的香樟,樹上的百靈。
不想,睜眼,卻看到陌生的床頂,精致的紗帳,以及一個飄在半空,正掐著腰,‘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粗糙小紙人。
見她睜眼,那小紙人一下撲過來!
“啪!”
將自己拍在了她的額頭上。
然后熟悉的大罵聲響起,“你是豬啊!睡了多久你知道嘛!你要嚇死誰啊!再不醒我就讓老三把你親醒,你信不信啊!你這個臭道姑,就會裝可憐!我才不會心疼你,你……”
“咚!”
床頭忽然有什麼東西翻倒!
小甯的聲音戛然而止,從云落落的額頭飄起,扭頭又朝旁邊罵,“你老實點行不行啊!”
云落落起身,就見一團黑影,正歪歪扭扭地趴在床頭柜子上放著的碗上,可憐楚楚地看著她。
她略停了片刻,想起了這黑影,伸手。
那黑影便躥到了她的手心,戒備地朝小甯看了眼。
小甯頓時氣得翻了個大白眼,剛要說話。
房門外卻傳來說話聲。
兩‘人’一黑影一起扭頭聽。
“三爺,金陵府尹于昨夜在烏衣閣中飲酒,無意發現府尹夫人召小倌兒伺候之事,大怒之下,同夫人起了爭執中,被其夫人無意誤傷而亡。而陪席的麗嬪胞兄劉明成,同樣被傷,不治而亡。現已上報都指揮使,會交由刑部,大理寺,派人來查。”
云落落并不明白這一套流程。
小甯卻撇‘嘴’哼了一聲——這一套下來,至少也是個兩三年了。到時候劉明成的尸體都不知道在哪兒了,還查什麼死因?
聽著還在說話的方子清,她又翻了個白眼,倒是個能耐的。只可惜,這真正的聰明,卻是人命填出來。
封宬的聲音響起,“嗯,做得不錯。下去吧。”
可方子清卻并未走,他看著封宬,遲疑了下,還是鼓起勇氣開口,“三爺,小生有一事不明。”
封宬正要推開房門,聞言,朝他瞥了眼,“何事?”
倒沒有了先前在西六街時嗜血如魔的森獰難近。
方子清暗暗松了口氣,又道,“您之前,分明可以……救琪官兒一命,為何卻……”
房內,小甯神色一變,下意識就要朝那邊撲去大罵——不知好歹的東西!當她家老三是菩薩啊!
卻聽門外封宬淡笑了一聲,“他本就活不了了。”
這句話何其熟悉!
小甯愣了愣,忽然回頭,看床上的云落落,卻見她只是低垂著目,看手心里的黑團,神情平靜,不見漣漪。
“什麼?”方子清卻沒明白封宬的意思,卻忽然想起與封宬如影隨形的云落落,“三爺難道也會看面相……”
這話他自己說得都遲疑。
封宬卻是不惱,換了個手拿著托盤,朝方子清瞥了眼,“我不會看相,不過,卻會看人。”
自畫舫上第一次見到他窩在劉奇峰懷里,被打了一巴掌依舊巧笑嫣然的模樣時,他就看出,這個人,眼里沒有生機。
他在等死。
所以他不曾攔,更何況,他不死,也不會有活路。
方子清一顫,想起琪官兒死時面上的解脫,片刻后,垂首,道,“小生知曉了。”
行了一禮,剛要退下,卻聽封宬道:“以劉奇峰和琪官的心計,可謀劃不出這樣的棋局來。你不惜現身劉明成身旁,以身伺虎有如赤腳踏于刀刃針尖,其中風險非同一般。”
說著,他朝方子清看了眼,若有似無地淺淺一笑,“當真只是為了黎民百姓著想麼?”
方子清腳步頓了頓,想起云落落曾問過他更加直接的話。
微微一笑,躬身說道,“三爺明鑒,小生雖功名全無,卻知前路何在。不會自毀前程。”
房間里,小甯一聽這話,差點‘白眼’都要翻過去了!
——就是沒考取功名前,不會跟個妓子有什麼瓜葛唄?怕以后真的能進了朝堂后,有個給史官攻訐的把柄唄?
果然最是狡猾讀書人!什麼人都能踩在腳底下!
啊呸!惡心!
門口。
封宬卻低低笑了,將手按在門扉上,道,“心有堅毅,倒是不錯。行了,下去吧。”
然后“嘎吱”一聲,推開房門。
方子清在門外垂首站著,片刻后,拱手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奴家心中并無……
房門被推開。
飄在半空的小甯扭頭一看,立馬撇撇嘴,身子一轉,再一次鉆進了云落落的袖子里。
云落落看過去,就見封宬端著托盤,施施然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