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潮濕的眼睫一顫,再次睜開了眼睛,露出里頭瀲滟的水漪。
她愣愣地看著云落落。
就見她依舊那副淡漠無情的模樣,平平緩緩地說:“不管你是因為什麼緣由,被大師兄丟棄在這里的,但是大師兄并未解開你的契咒。所以,如果你死了,大師兄是會知道的。”
青衣女子似乎不太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只能順著應和,“是,下妖有罪,本該受更重的責罰,是主人慈悲,才容下妖茍活至今……”
“大師兄,會傷心的。”
青衣女子的話音戛然而止。
她似是不敢置信,又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般,潮濕的眼中既是震驚又是駭然。
張著口,一時,竟不知道能說什麼。
她看著對面依舊清淡到近乎冷漠的云落落,想起她從前日日站在靈虛觀門前,無起無伏的臉。
以及來往靈虛觀前,那些村人時常的議論——這是個沒有心的娃娃喲!
她不懂人間情念的。
青衣女子愣愣地看著對面這雙靜謐黑眸中閃動的火色。
然后。
見她朝自己伸手。
“我不能讓大師兄傷心。”
“所以,你不能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帶回
青衣女子看著伸到面前的手。
又抬頭,看云落落俯首而來的那張臉。
素涼如雪。
卻又寒柔如夜露。
讓她想起那一年,那場狂風驟雨下,主人蹲在地上想為她撐一把雨傘,卻抵不過大雨的侵襲,整個人連帶雨傘都摔倒在地。
是面前這個從不見歡聲笑語的女孩兒,從靈虛觀高聳的門檻內,走了出來。
拉起了主人。
拿回了傘。
用碎石壓著雨布,蓋在了她的身上。
那場雨,那場雨下,主人的歡笑,最終都化作主人最后離去時,孤冷的背影。
那一幅場景,突然便如昨日畫面,清晰入目!
她眼里蓄著的淚水,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來。
抬頭,看著對面的人。
干啞喃喃,似有無限委屈,“小主人……”
云落落看著她,眸色在微弱的蓮花燈下,恬然安寧。
“來。”
她輕輕開口,“紫鳶。”
旁邊的阿離驚訝地瞪大眼。
就見,他一直叫做‘青尾’的姐姐抬起胳膊,將顫抖的手指,搭在面前俯身垂目的仙姑的手心里。
仙姑看著她,手心微攏。
同時低低念咒——
“常思饑渴念,一灑甘露水。”
另一手,以指做拈,呈灑水狀,往紫鳶頭頂輕輕一甩。
微弱的蓮花燈,忽而耀出淡紫的光芒。
阿離的眼前。
紫鳶那滿頭烏黑近紫的長發,忽然卷曲伸長!
似樹枝抽條,甚至在空氣里發出生長的聲音。
有細小的綠葉,自那發間卷曲而出。
她周身的青衣萎頓落地,衣裳底下露出的軀體,卻是一叢盤纏的根須。
搭在云落落手心的手背上,突然開出一大片青色的花朵來。
一朵朵,順著胳膊一直往上蔓延。
以眼睛可見的,抽枝,發芽,含苞,最終綻放。
阿離的眼眶一點點地瞪圓。
就見‘青尾姐姐’含笑朝他看來,“阿離,再會了。”
說完。
面容一閃。
被無數青色花朵覆蓋。
那微笑著的,溫柔的,耐心的,虛弱的姐姐,便在他眼前,化作一朵朵柔婉開放的花朵,消失不見。
“青尾……姐姐?”
阿離回不過來神般地看著面前的地上陡然出現的一叢青色的花。
馥郁的香味,在這空曠的山洞內,散散遙遙。
蓮花盞上,燈火幽幽。
“青色的鳶尾花?”
小甯的聲音在安靜的洞內突然響起。
她不知什麼時候自布兜里鉆出來,探著圓溜溜的小腦袋看地上的那一叢青色的花,道,“倒是少見。”
云落落伸手,剛要將那叢花端起。
旁邊的阿離突然叫了一聲,“等等!”
云落落手上一頓,朝他看去。
阿離被她瞧著,又害怕起來,眼神縮了縮,可目光落到地上的那叢花上,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問:“仙姑娘娘,青尾……紫鳶姐姐,是死了麼?”
云落落也看了眼地上的花,搖頭,“如你所見,她早已靈消,本該身隕。撐到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以我之力,僅能以咒術將其形體暫時如此護住。”
“那以后,紫鳶姐姐再不能化形了麼?”阿離的眼淚幾乎都要落下來,嗓子都哽咽了。
云落落沒有回答。
阿離的眼底又顫了顫,忽然跪地再次朝向云落落。
“仙姑娘娘!用朝顏花露!朝顏花露可以救紫鳶姐姐!求求您,救救她吧!不要叫她這樣死了!她,她真的沒殺人,是黑狐嫁禍給她的!那個仙人誤會紫鳶姐姐了!她真的沒殺人!”
他語無倫次,可小甯還是聽出了前因。
不由朝云落落看了眼,張了張口,想說話,卻不知想到什麼,又沒出聲。
云落落卻只是朝那叢青色的鳶尾花看著,片刻后,才出聲問:“那件道袍在何處?”
尚在激動中的阿離一愣,一抬頭,看到云落落安靜素然的面孔,原本不安惶恐的心突然就徐徐安寧下來。
他伸手,擦了擦眼睛。
站起來。
走到山洞內的一個大石后面,翻出了一個略顯陳舊的紙包。
小心翼翼地捧過來,送到云落落跟前,道,“仙姑娘娘,就是這個了。”
云落落垂目,靜靜地看著。
抬手。
掀開那略顯干硬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