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眼底微緊,朝那花看去。
藤蘿卻又一動,將花苞再次收起。
男子繼續對云落落說道,“只要坤道找回顏顏的魂體,讓她徹底解脫。”
封宬微微擰眉,就聽云落落道,“好。”
他神色微變,轉臉,看到云落落依舊那副靜慢平和的神情。
看著那男子,點頭,“我本就答應要救她,不會食言。”
男子搖搖頭,并未露出半分喜色,只是問道,“坤道要如何去尋?”
云落落站起來,伸手,接下一朵蒲公英,一指劍指往那蒲公英上一點。
蒲公英忽而騰空而去,徑直朝花海盡頭那暈黃鋪展的天際飛去。
云落落看著蒲公英漂浮去處,慢聲道,“去那處尋。”
男子轉臉,也看到了蒲公英飄去的方向,略顯驚訝,“顏顏的魂魄在那處?”
云落落點了點頭,“尋魂咒往那處指。”
尋常咒法非符即咒,可云落落剛剛不過隨意地擇了一朵蒲公英,居然便已施展阿開道門中極其復雜的尋魂咒?
更何況,山神的魂魄,可并非凡人命魂。
他曾聽聞,道門一術,極繁極簡。
——這坤道的玄術,竟已如此了得?
然而男子卻并未多問,只是說道,“那是花海的邊際,連接陰陽的兩岸,連我都無法越過花海而入,坤道要如何過去?”
云落落卻沒說話。
只是掌心再一翻,方才出現過的那朵紫鳶花再次凝于掌心。
云落落手心往上一托,那紫鳶花便輕輕飄起,紫芒微微一閃,一個不過小指大小的靈體出現。
頃刻化作紫裙美貌的女子,自半空落下,跪于幾人面前,恭敬叩首。
封宬看著這紫色的靈體,忽而想到了前日夜里的紫鳶花叢。
便聽云落落道,“紫鳶,去開路。”
“是,小主人。”
紫鳶柔聲應下,身形騰空躍起,倏而化作一道紫云,朝那花海上空拂去!
云落落在她身后,劍指一指!
那紫云所過之處,所有的朝顏花,皆朝兩邊拂開,露出一條足夠一人穿過的小路!
“這?”黑衣男子愕然。
云落落已垂下手指,看向封宬,道,“走。”
封宬彎了彎唇,抬腳,剛要跟上。
一旁,男子忽然說道,“陰陽兩生處,凡人若入,有損命火。”
封宬一笑,走到了云落落身邊。
云落落朝他看來,視線在他唇畔輕笑凝住,一只蝴蝶自兩人間飛過。
她似乎認真地想了想,然后問:“三郎,你害怕麼?”
封宬唇畔笑意驟深。
伸手,牽了她的手指,往掌心勾了勾,搖頭,“三郎想跟著女郎,去瞧一瞧女郎所見,聽一聽女郎所聞,想一想女郎所思。”
頓了下,微微俯身,含笑輕問:“女郎可允麼?”
大樹下,跪坐在女子身邊的黑衣男子面色微動。
朝兩人看去。
便見那郎君修直欣蘭,那女子纖細清靈。
四目交錯。
蒲公英,飛花,蝴蝶,紅色的蜻蜓。
在他們的周邊,視線里,鼻息間。
勾纏,紛飛。
他看著他們攜手穿過花海,一直走向那迷云的彼端。
忽然想到從前聽人間念的一句——蟬蛻塵埃外,蝶夢水云鄉。
他回頭又摸了摸女子的臉,湊過去,在她額前輕聲道,“顏顏,我真的沒辦法了,原諒我……”
“唰——”
風從遠處拂來,更加濃郁的花香吹來。
封宬忽而抬頭,看向花海的另一側。
云落落注意到他的視線,跟著看過去,只見到滿眼起伏如海的朝顏花。
“三郎。”
封宬并未收回視線,只是說道:“落落,風的味道變了。”
那濃郁到幾乎遮蔽天地的花香,雖不悶人,卻也掩蓋了太多的東西。
云落落沒說話,只是劍指并攏,在封宬所視的方向一劃。
淡淡的金芒在她指尖游走。
第二百七十八章 該如何做?
花香散開。
有一股寒涼的,陰森的,充滿腐敗的詭異氣息,自花香后,一點點滲透出來。
前方。
紫鳶忽然停下了身影。
潑墨般噴灑開的暈黃自她的頭頂,一直蔓延而上。
封宬看著一點點擴散開來的暈黃,想到了京城那座大慈悲寺的正殿頂端。
仿佛蒼穹墜入黃昏,紅塵即刻齏粉。
壓抑,窒息,卻又肅穆,令人忌憚。
他握緊了云落落的手。
忽然道,“他沒說實話。”
云落落正看著前方,聞言,腳下微滯,側面朝他看來。
封宬低下頭,對上她干凈純澈的眼,“至少,在大師兄那里,他隱瞞了許多。”
大師兄。
這個稱謂,從他的口中吐出,有微微的怪異感。
然而,云落落的眼睛里,卻好像有爐火落入,微芒驟起。
她沒點頭也沒附和,只是平靜地問:“為何?”
封宬看到她宛若星辰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在頭頂大片暈黃的云層中,模糊又清晰。
微微一笑,低聲道:“他昨夜,察覺到你我身份后,第一個露出的反應,”微頓了下,“是惡意。”
云落落眨了下眼,內里斕色微微一晃。
“與你定下生死契,困我,要挾,皆是不信任的表現。”
封宬看了眼她另一側手指上勒緊的藤蘿,“連小狐貍都能看出你與大師兄乃同門,他不可能不知道。”
“若大師兄當初當真舍己救花,以他句句感念之意,昨夜,必定不可能當著百鬼之面揭穿你的身份,更讓你涉那般與妖物對峙之險。
而且,你可還記得?當時你以‘救’為條件,引他出手維護時,百鬼之中有妖鬼說過,‘凡人狡詐’,‘花主可是忘了三年前’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