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妖嬈詭美的花,被吹到半空,紛擾糾纏!
有哭聲,自那花瓣底下疊聲響起!
不過一聲起,便是萬千鳴!
漫天齊聲!
猶如沙場怨鬼,猝然朝他們淹沒而來!
封宬看著那恍若滅世瘋狂飛舞的兩岸花。
忽聽身側云落落說:“三郎可知,黃泉路上,這些花,都依靠什麼而生?”
封宬曾聽宮中那位圣僧講起過——
黃泉花,食一魂,開一朵。
他忽而眉頭一皺!
想起之前剛入此間時,聽到的那些喁喁之語。
這麼多的花,莫非都是……亡魂?
何處而來?
接著。
就見云落落劍指一并,朝那紛飛而來的花朵指去,輕聲道,“觀主曾說,佛語中有一偈: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我曾不懂,問大師兄,何為愚,何為智。”
她的劍指上,金光再次閃動。
一雙月眸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銀熠斑斕!
周身,有無聲的風,撩起她的長袍,碎發。
然而她的聲音依舊淡定而平和,“大師兄說,愚為心上思,智為口中失。”
她的劍指一動。
有金色流光自她指尖若雷爆而起。
“可我還是不懂。”
她的手指慢慢朝前刺出,“三年前,大師兄是不是也見到見到了那片花海?看到了,如今我之所見?”
“他那樣的人,看見一朵花落了,都要哭許久的人。”
“是不是,要難過死了?”
封宬霍然明白——那花海之中的風。
那腐朽腐爛頹敗的味道!
全是亡者!
怎麼會!
這麼多的性命!
因何而死?
封宬無法想象那樣唯美的人間仙境底下到底是怎樣的煉獄腐朽,只覺心頭一陣陣寒意驚天掠起!
然后,就見身側云落落劍指一指。
“夸嚓。”
隱約電聲一過。
她轉頭,朝封宬看了眼,“三郎,不該的。這世道,這紅塵,不該是這樣的。對麼?”
封宬眼眶一顫!
下意識覺得不對!
猛地往前!抬手想抓!
云落落的整個身形,已驟然化作一道金色箭矢,直朝那紅白翻飛席卷而來的兩岸花刺去!
他的指尖卻只觸碰到她掠去的道袍一角!
“落落!”
他心頭大慟,猝然出聲,“你不要我了麼!”
這就是滕久當時的心思麼?
——求求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
忽而。
他的身后,有低語輕響。
有人在他耳畔問:“小郎君,你還不愿麼?”
封宬猛然回頭!
就見。
大片的黑色藤蔓掉落在地。
黑壓頹廢丑陋的廢墟中,一道虛晃透明的粉色身影,懸立半空。
與方才那白云山神一模一樣的面容。
正溫柔慈憫地朝他注視著。
他喃喃噏唇。
分明理智在告訴他——不可!你不可如此自私!你的身后還有萬千性命!不可!!!
“我愿。”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沒有絲毫遲疑地開口,“你想要什麼?”
那粉色的身影飄落下來。
落在了封宬的面前。
一雙如花美目中,一朵朝顏花纖弱輕盈。
她微笑著,輕嘆著。
伸手,點在了封宬的眉心,柔聲道,“只要你信我。”
信?
封宬連一絲的猶豫都沒有。
猛地敞開了意識!
下一瞬!
粉色朝顏花,倏然在他眼底綻開!
他騰然越空!
直奔那金光與花墻之處飛去!
“轟!”
朝顏花海,傘蓋古樹下。
滕久壓抑不住地又往前探了探。
一聲巨響!
云團之中,粉金光芒猝然如日輝射下!
大片的紅白曼珠沙華自半空飄落。
與那滿地的朝顏花,兩端而生,端是詭麗華美!
滕久猛地往前一動!
便見。
那粉金光芒之中,有一道身影,緩緩踏出。
無數的曼陀羅花形成一道長橋,一直鋪灑朝地,將他送到了傘蓋古樹前。
滕久看清。
是那個一起跟隨而去的郎君!
而他的懷中,正抱著一個閉目面容雪白披散頭發的女子!
正是那坤道!
不由一驚——這郎君不是凡人麼!怎麼會?!
可下一瞬。
他聽到對面的封宬開口,“滕久。”
聲音輕緩,卻已是威壓迫頂!
他當即瞳孔巨顫!
下一瞬,“砰!”跪在了地上!
悶哼一聲,卻緊接著狂喜抬頭。
“顏顏……”
“還不住口。”
封宬目色溫柔,其中無限迤邐難以筆墨形容。
左目之下,一朵粉色朝顏花,鮮活如生。
原來被風潮吹拂的朝顏花,漸漸安靜下來。
漫天飛舞的蝴蝶,蜻蜓,星蟲,蟄伏花瓣。
有柔白的蒲公英,落到他的額前,又飄忽而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你忘了麼?
封宬看著滕久,再次溫聲開口,“你可知錯了?”
滕久張了張口,忽然渾身一麻,不可置信地瞪眼,“顏顏!你忘了?!我們已……”
“哈哈哈!”
站在他身后的白衣人大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單手朝封宬行了一個道家禮,恭聲笑道,“恭喜山主,脫困苦海!是白云山中萬生之福啊!”
說著,將另一手上利刃一翻,幾乎壓迫滕久脖頸肌膚,笑聲沙啞,“如今眼看便是山神大人重歸神位之時,還請山神大人配合些,將花藤……”
“啪!”
不想,話沒說完。
忽然被半空拂來的數朵朝顏花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他一個不防,手里的利刃當即‘哐’掉落地面,整個人也跟著直接飛了出去!
“當!”
手里的琉璃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朵萎頓的朝顏花,便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抓住那朵花,也不惱怒,反而吐出一口血水,回過頭來,森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