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大人似乎還不清楚狀況?”
“不!不要傷害顏顏!”
滕久猛地抬頭,面對百鬼時高高在上睥睨螻蟻的面上,是一片卑微的哀求,他伸手探向白衣兜帽之人,“你不要傷害她!我答應你!給你花藤!不要傷她!”
“呵呵。”
白衣兜帽之人將那萎靡的朝顏花捏在指間,笑聲森啞,“那就勞煩花主勸一勸山神大人,莫要傷了彼此和氣!”
滕久又猛地轉身,看向封宬,顫了又顫,輕聲道,“顏……山主,奴只求您平安無虞,花藤還可再生,奴愿以通身之靈軀,供山主再生花藤。”
然而。
封宬卻只是看著他,看他垂下的頭,看他坍塌的肩,看他不能成形的腰下藤蔓。
一陣風,清悠拂來。
撩起他披散肩側的黑發。
悠悠揚揚的蒲公英,在幾人身前,如云傘起起伏伏。
他又轉向那大片的朝顏花海,目露柔憐。
片刻后,輕聲問:“滕久,這滔天的罪孽,要我等,如何償還才好?”
滕久渾身一顫,下一瞬,已是淚流滿面。
他跪在地上,輕抖搖頭,卻是問:“我主,您真的忘了麼?”
忘了當年你我跪于天地間。
忘了那時你我許下終身諾。
你忘了麼?
封宬沒說話。
那白衣兜帽之人再次笑起,“花主大人何需心焦?只要山神大人回歸本體,一切因緣自然重現,何必如此糾結?現在,先把東西交出來吧?”
滕久只癡癡地看著封宬。
白衣兜帽之人隱約露出幾分不耐,一抬頭,將利刃往內一壓,“山神大人!這白云山眾生可還等著你去救呢,你可別想不開。早點兒把花藤交出來,我們各自相安!”
卻聽封宬道:“花藤已死于彼岸。”
一直游刃有余的白衣兜帽之人一愣,隨即不可置信地失聲驚問:“什麼!花藤已死?那你豈非……”頓了下,又猛地笑開,“山神玩笑!想來是貧道心意不達,叫山神誤以為貧道是個好說話的了!”
說著,手指一捏!
“不要!!”滕久大叫,身下藤蔓高高舉起,朝那白衣兜帽之人撲去!
卻見。
一朵飄在白衣兜帽之人身側的蒲公英,忽而爆出一抹刺目金光!
刺得那白衣兜帽之人往后一退,以手臂擋眼!
下一瞬。
聽到輕和淡寧的聲音道——
“破!”
“砰!”
蒲公英倏然爆開!
無數染著金光的孢子忽而紛紛灑灑朝那白衣兜帽之人貼去!
眼看便能覆蓋上那捏著朝顏花的手指!
但是!
那披著兜帽的白衣人,忽而森笑一聲!
同時念了一句咒。
面對百鬼亦強大兇狠的滕久頓時便如被下了定身一般瞬間僵在半空!
那白衣人另一手同時朝上一揮,一柄破舊的小桃木劍便出現在他的手心!
自封宬懷里站起的云落落一眼看到那桃木劍,頓時眼瞳一緊!
下一刻。
就見桃木劍刺破覆蔽而來的金芒蒲公英,往上一挑!
“噗!”
扎進了僵在半空竟分毫不能動彈的滕久的肚子上!
一切發生不過電光火石間!
“休要傷害我主!”
滕久艱難低吼一聲,一把握住白衣兜帽之人的手腕!
卻被他一個甩手。
“砰!”
砸落在地!
肚子上,紅色的符光,似無窮無盡的巖漿,將他的身體溶出一個殘破的大洞!
白衣人冷笑一聲。
手腕一翻,再次舉起桃木劍。
刺向滕久!
幾步外。
云落落忽然抬手,一指按在了封宬的眉心!
“唰!”
大風拂過!
一道粉色的身影驟然朝后,自封宬的身體內被強勢迫出!
下一刻。
封宬眼角的朝顏花,剎那隱沒消去!
靈臺瞬間清空,他雙瞳倏深,內里瀲滟一閃!
猶如碎星在瞳底裂成齏粉。
緩緩低頭。
滿目星粉,倏然凝結!
他看到……云落落那張素凈皎月一般的面容后,一張——咧牙血口般若鬼臉!
不過一閃而過!
下一刻,便見云落落伸手一指那白衣兜帽人,“三郎,那是大師兄的劍。”
封宬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梨花一般美麗而安靜的臉上。
旋即,腳尖一點,手上匕首翻然森現!
“锃!”
朝那白衣兜帽之人刺去!
白衣人眼看殺滕久不成,往后直退,迅速避開封宬的來勢洶洶!
身后,云落落身體一軟,往后一退,跌坐在地!
粉色的身影從她身側掠過,來到了倒地的滕久身旁。
滕久顫抖著抬頭看她。
滿目癡戀,卻又不甘心地問:“我主,您真的不記得了麼?”
她垂目看著他。
片刻后,她伸手,輕撫摸上他的臉。
低聲道,“我記得。”
滕久眼睛一瞪!
隨即,面露喜色,伸手,覆蓋住白云山神覆在他臉上的手,顫抖著說道,“我就知曉,你一定會回來見我的,你不會那樣殘忍對我,我知道的,你……”
他滿目癡戀地看向山神模糊透明的面龐,看她瞳孔里粉色的朝顏花,跌落紛開。
聲音漸漸地小了下去。
“……是歡喜我的,對麼?”
白云山神看著他,直到那雙眼睛漸漸失去光澤時,終是俯身,輕輕地在他額上,淺淺一吻。
道:“是。”
光澤消失。
大風倏而拂過這大片的花海!
無數的花瓣,漫天飛舞!
蝴蝶,蜻蜓,星蟲,蒲公英,全都圍攏過來。
透明到近乎模糊的山神身側,黑色的藤蔓,風化成粉,化作綠色的螢火,盤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