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身,前去做筆錄。但凡有一點線索也要提供,這樣,也可給殿下盡快查出兇手提供幫助……”
話沒說完。
孫羽又忽然掩面坐到了地上,喃喃搖頭,“我昨晚還那樣罵她……我,我……這是我浮夢樓的第二條命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啊啊啊!”
那嘶啞又凄厲的聲音,像鈍刀,在這森寂陰冷的停尸房前,一遍遍割裂這殘忍而無情的現實。
“孫羽。”
封宬忽然在門內開口。
孫羽松開手,朝內磕頭下去,渾身哆嗦,“三殿下。”
“進來。”
封宬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周威卻朝他看了眼——按規矩,尸體身份確認過后,是不能讓親屬過多接近的。一來是怕傷及親屬心緒。二來怕他們激動之下損害尸體。三來,也是親屬的嫌疑并未消除。
見著孫羽走進來,他捧著物證盒子往后退了一步。
孫羽顫巍巍地來到了茶娘子的尸體前。
只看了一眼,便踉蹌著差點摔倒!
是趙四在后頭扶了他一把。
他好容易站穩后,又朝尸體前進了一步,將將伸出手,卻又不敢碰。
云落落看到他的手,抖如篩糠。
封宬從周威手中的盒子里拿出了那枚小金魚,道,“這是在她手里發現的。”
孫羽看到,眼眶一瞪,有那麼一瞬間,云落落幾乎要以為他會把眼珠子瞪裂了。
可最終。
他卻是閉上了眼,發出了一聲嘶啞絕望的低哼。
“她是……得罪了郡馬爺麼?”
原本精明干練的聲音,似乎在這一剎那,變得蒼老。
封宬將小金魚放了回去,只問:“水初同郡馬相識?”
孫羽一抖,像是被這句問徹底打擊得失去了精神頭,整個人迅速地萎頓下去!
要不是趙四扶著,他幾乎就要當場倒地!
大顆的眼淚從他的眼睛里流出來。
他強忍著,將那眼淚顫抖著抹去。
朝封宬跪了下來。
然后,重重地一頭磕在了地上,“殿下,求求您,救救小玲瓏吧!”
周威臉色一變,在封宬身邊說:“小玲瓏是浮夢樓的臺柱子。”
封宬眉目不變,低頭看孫羽。
便見他抬起流血的額頭,顫巍巍地說:“昨夜,興平郡主傳人將小玲瓏請去了郡主府,至今……未歸!”
封宬眼神一凝。
周威心下一震,直覺不妙,當即說道,“殿下,我去安排!”
轉身要走。
卻聽封宬道,“你要硬闖郡主府?”
周威腳下一滯!
孫羽雙眼通紅地啞聲道。
“三殿下!小人知曉,咱們這些下九流的命,在貴人眼里連他們手里頭把玩的鳥雀寵畜都不如。可水初,柳兒,還有小玲瓏,那也是小人眼看著長大的,哭啊笑啊鬧啊,對小人來說,同自家的孩子無異啊!小人知曉身微言輕,不求三殿下能替水初和柳兒雪冤,只望三殿下能救出小玲瓏!小人愿……以浮夢樓,孝敬三殿下!”
周威驚訝回頭。
趙一卻隱隱露出幾分愕然。
——分明昨晚這孫羽還滿眼只有生意,甚至不顧禁令在案情尚未查清前,就擅自開業迎客!滿眼滿心的都是浮夢樓的客人。
如今,竟然愿意用整個浮夢樓來求封宬去救手底下的一個戲子?
他朝封宬看去。
便見他神色依舊先前那般清寒淡漠,只是看著孫羽,問:“我只問了水初同郡馬是否相識,也不曾說過這郡馬便是殺害柳娘子的兇手。孫老板卻如何斷定,小玲瓏必將命喪郡主府?”
周威當時就明白過來——這人有隱瞞!
臉跟著就沉了下來!
孫羽白著臉,血從額頭流下來,讓他顯得狼狽又苦楚。
他也不在意,只含著淚,啞聲道,“三殿下恕罪。這是……”他顫巍巍此從胸襟口袋中掏出一個物事,遞了上去,“小人從水初的尸身邊撿到的。”
一方染血的帕子。
帕子的一角,繡著一朵精致的鈴蘭花。
并不能表明這帕子是誰的。
周威卻悄悄地在旁邊道,“若是不曾記錯,這帕子,我隱約記得,好像是興平郡馬先前用過。不過那時也只是在旁邊無意瞧見,并不作得數。”
封宬并沒接那帕子,只朝孫羽看去。
孫羽猛地再次磕頭下去,“三殿下!小人并非有意隱瞞!小人當時也只是懷疑!可若呈交這帕子,以大理寺行事,便是查明這帕子是何人之物,多半也只會將事情壓下去!反而浮夢樓還得罪了郡主同郡馬爺!小人實在不敢啊!”
一方帕子,不說其主到底是何人。
便是查出真是宋南暉的,以興平郡主的身份,和大理寺行事,這物證多半也只會被強壓下去。
但是孫羽上交了這物證,讓宋南暉染了嫌疑,那以興平郡主的性子,浮夢樓上下,不會有好下場。
周威自然也明白其中關竅,無奈嘆氣,“可到底是你樓里的一條命。而且昨日殿下也去了浮夢樓,你怎地不交?”
孫羽顫了又顫,“小人……”
封宬卻明白,他當時并不信任御察院。
只是不知為何,現下又將此物交了出來。
他卻并不在意孫羽的心思到底如何。
他轉向周威,點了點方才的卷宗,道,“此三樁案,你可想過大理寺為何扣押?”
周威冷笑一聲,“出自公門,誰家愿意把家中暴死的事兒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