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賴頭笑他,“你啊!就是個錢窟窿里爬出來的,那死人的東西還偷!也不怕晦氣!活該多打你幾板子!”
老張癟嘴,“這一陣子鋪子的生意不怎麼好,家里那老的小的都等著張嘴,還買藥。我也是一時……唉,別提了。趕緊地回吧!這一整日沒回,估計家里有得鬧。”
老賴頭又甩了一鞭子,問:“哎?對了。聽說三殿下已經抓到‘采花賊’了。”
“啊?”
趴著的老張猛地抬頭,忽又想起方才孫羽的話,“是何人啊?”
老賴頭左右瞧了瞧,低頭過去,悄聲道,“這我也是聽說的,據說,是崇德坊里那位貴人呢!”
眾人皆知,崇德坊里就住了一位貴人——興平郡主!
老張一驚,“啊?那郡……那貴人為何要如此殺人?”
老賴頭搖頭,嘆氣,“誰知道啊!唉!這世道啊!怕是要亂喲!”
老張皺了皺眉,想起那間丟在酒鋪子里的尸體,以及手里攥著的那枚金魚掛飾。
正琢磨著。
就聽老賴頭說:“哎,到了,要我扶你一把不?”
老張一抬頭,瞧見自家院門,立馬起身道謝,“改日請你喝兩盅,多謝。”
老賴頭擺擺手,趕著驢車就走了。
老張推開門,原以為抬眼所見不是小孫子的哭鬧便是老妻斷了藥的咳嗽聲。
誰知。
入目的,卻是蹲在廊檐下啃著胡餅一臉快活的小孫子,正同旁邊靠在太師椅里的老婆子說話。
安安靜靜,祥祥和和。
不由一怔。
聽到動靜的小孫子抬頭一看,高興地沖了過來,“阿爺!”
老張看了看太師椅里微笑的老婆子,又看了眼小孫子手里的胡餅,問:“哪兒來的餅啊?”
小孫子嘿嘿一笑,“昨兒個晌午,有個穿黑色衣服,戴黑色大刀的大郎哥哥拿來的!還有阿婆的藥!嘿嘿。
阿爺!你吃!里頭有豆沙餡兒!可好吃了哩!”
黑衣黑刀?
老張眼里驟然閃過御察院那些個跟鬼差無常一樣索命的侍衛。
牽著小孫子走到廊檐下。
便見老婆子朝他瞧,輕搖頭,“人給送了些吃食來,說你犯了事兒,怕是要關幾天。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人人都說御察院那地兒跟鬼窟地府差不多,只進不出,出的也只有孤魂野鬼。
那三殿下就是十八層地獄里頭的閻羅爺。
殺人如麻,殘忍無道。
可……
老張看著眼前妥帖的老婆子,捏著胡餅吃得高興的小孫子。
——罪不及家人麼?
忽而紅了紅眼眶。
扭過頭,啞聲道,“胡吣什麼!”
……
“殿下。”
趙三將門口的人全都安排妥當后,陪著封宬往御察院內走,一邊說道,“還有兩具尸體尚無人認領。”
“其中一具正是那具被妖氣吞噬干枯的,名叫胡安娘,是一間胡人酒館里的舞女,沒有打聽到有親朋可認領。”
封宬點頭。
趙三再次說道,“還有一具,是崔玉生。”
封宬腳下微滯。
趙三看了他一眼,“他家中倒是有人在京城,可是……沒人愿意前來。”頓了下,又道,“教坊司將他的遺物全送了過來。”
顯見地是不想沾上瓜葛。
畢竟此案已涉及到興平郡主以及他背后的豐親王。
封宬沒說話。
小甯從衣領里鉆出來,鬼火直皺,“嘖!人心涼薄啊!”
趙四從對面走來,道,“殿下,宋南暉在牢里鬧著要見您!周大人讓他吵得沒法,讓屬下來問問您,見不見?”
小甯聽得直皺眉,“見小三子干什麼?還能叫小三子給他翻案不成?癡心妄想的狗東西!真以為全天下都該他的?”
自從昨晚見識了那個叫‘璐兒’的走馬燈,小甯幾乎對這‘風流儒雅’的郡馬爺的感觀差到了極點!
趙四沒吱聲,只看向封宬。
封宬略一思忖后,道,“讓周威把他帶來。”
趙四應下,轉身便去。
小甯趴在云落落肩膀上直撲棱鬼火,“見他干什麼!你從昨兒個半夜忙到現在,連口氣兒都沒歇。好容易得了點閑兒還不歇歇?那種心都爛壞了的壞東西,給周威處置不就算了?看著就讓人惡心!”
顯見地十分不高興。
旁邊,云落落抬頭,看了眼封宬。
封宬微微一笑,轉身,繞過儀門,朝大堂后院走去,一邊道,“阿姐若是不喜,待會便不讓他見著阿姐,如何?”
小甯翻了個‘大白眼’,“哼!我偏要見!看他還能說出個花來!哎?小三子,你現在去哪兒啊?”
話音未落,便看到了那排黑色屋頂的小屋子。
第四百章 睡一覺吧
趙一上前,推開了門。
封宬當先一步,走了進去。
陰暗森冷的屋子里,擺放著兩具尸體。
其中一具,干枯嶙峋,已沒了人樣。
另外一具……
封宬站在門邊的腳略停了停,隨后才邁步,走了過去。
垂眸,看那停尸臺上,了無生機滿臉僵青之人。
原本被折磨到不堪入目的面部已被仵作仔細地清理修整過,隱約還能瞧見從前的靜秀清冷模樣兒。
身上的衣裳也換了件齊整干凈的。
他的遺物被放在一邊,里頭,簡簡單單地幾件衣裳,幾本書冊,和一座與這些素凈格格不入的鎏金銀竹節銅香爐。
封宬抬手,翻開了其中一本書頁,慢慢地翻開到其中一頁,看到上頭筆墨圈出的‘血’‘可’二字。
因為匆忙,筆尖的顫抖帶出了墨汁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