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已然笑道,“二皇子,昨兒個我剛剛死了一個護衛。”
分明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封宗卻突然慌了神。
心虛地大叫,“你,你死了護衛干我何事!”
封宬看著那時不過才十歲的自己冷冷地瞧著封宗,一字一頓地說,“不管是誰動的手!早晚有一天,我會叫他血債血償!”
封宗被嚇得臉都白了,當著眾人卻只能虛張聲勢,大罵,“你個野雜種!瘋了吧到處亂咬人!走!我要去告訴母妃去!”
說完,扭頭就跑!
一眾紈绔哪里還敢留,扭頭跟著紛紛跑了。
十歲的封宬冷眼看著那些人,半晌,譏笑一聲,轉過頭,剛要走。
想了想,又回頭看了眼假山邊的人。
道,“他經常在這里欺負人,別來了。”
見地上的人沒動靜,轉身就走了。
第四百零二章 這一場夢
封宬看見自己的身影繞過假山去,趴在地上的崔玉生終于慢慢地收回手,撐在地上。
慢慢地撐著跪坐起來。
似是緩不過來勁,又過了半晌,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齊齊整整地挽起了頭發。
露出那張青紫淤痕的面。
然后,朝著假山那邊,十歲的自己離開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
封宬眼下微顫。
這是……
他不曾有過的記憶。
不對。
這……并非他的夢。
御花園的畫面陡然散開。
他的眼前如水紋般,再次徐徐展開了一幅極致奢華富麗的大殿。
到處點燃的蓮花燈。
歌舞升平的歡聲笑。
宮娥穿梭的太極宮。
人聲鼎沸的夏日祭。
他看到了高座蓮花椅中的父皇,以及在他身邊安然靜立的楊道真。
兩邊是朝廷各處重臣,觥籌交錯,酒酣耳熱。
大殿中央,是教坊司的舞子伶人在曼妙起舞。
他們包圍的正中間,正是那蓮花繪半面,宛若蓮花仙的崔玉生。
一曲舞畢。
眾人皆是高聲喝彩。
父皇大笑著撫掌,點頭,“甚好!今日夏日祭,見我大玥如此繁華熱鬧之景,朕心甚慰啊!”
一眾大臣紛紛附和高呼。
“難得如此佳景,朕便再宣布一件高興的事兒。”
樂器聲停,眾人紛紛仰望高臺蓮花座。
便聽景元帝含笑說道,“御察院因為先廢太子所擅用,已封部多年。可畢竟此院乃是先帝所留之朝廷要部,朕準備擇日重新開啟此部,由朕之三子,封宬,暫時代理御察院院司一職。”
太極宮內,頓時轟然!
站在大門處的封宬側身,便見,彼年不過十四歲的自己,一身黑甲黑衫,邁步,跨過太極宮高高的門檻,在無數不善與惡意的目光中,走進了,那權力與貪婪的漩渦中央。
他尚還記得,那一日,他是如何跪在太極宮的大殿中央,受萬眾責問。
自己是如何保證定然能查出被指控的‘鎮遠侯’到底是否有參與北疆叛逆一案的場景。
那些人可笑的咄咄相逼,堂皇的滿懷算計,粉飾的惡毒之意。
可畫面卻陡然一轉。
堂皇華美的宮燈倏而消失,那些他經歷過的嘲弄與逼迫全都不見。
光線驟然暗了下來。
眼前,出現的,竟是崔玉生在教坊司中,那間小小的廂房。
他站在桌邊,正俯身點燃一盞油燈。
聽外頭人的說話聲。
“方才來的人,是最近新上任的御察院的那個什麼副司長吧?”
“是啊!聽說是三皇子的貼身侍衛,來這兒,是送藥膏來的。”
“藥膏?”
“給誰送的?”
“哐哐。”
崔玉生手上微微一晃,側眼朝門邊看去。
門已被推開。
一個容貌艷麗眼里還有幾分倨傲的小郎君徑直走了進來,將手里一罐子藥膏丟到了桌上,不耐地說道,“也不知三皇子殿下看上你個老家伙什麼了,還特意囑托人給你送藥膏來。分明是你自己伺候得不周到才叫貴人打了……”
話沒說完,被旁邊的一個拉了拉,“別說了,當心叫三殿下知曉了。如今三殿下可是御察院的院司呢!”
“怕什麼!”
那人甩開他的手,“‘鎮遠侯’的案子,還不知他能不能查呢!我可聽說了,御察院找不到證據,皇上大發雷霆,那三殿下都被罰了二十棍呢!再查不出證據來,他自己的命都難保住!還顧得上教坊司這頭?呵!”
那兩人很快離去。
封宬站在窗邊,便見,崔玉生走了過來。
站在他的側面,抬目,透過窗戶,看半空,懸在教坊司高聳的院墻割開的狹小夜幕中,那彎彎的朔月。
半晌,輕聲嘆:“怎地就這樣艱難?”
微風從窗外拂來。
崔玉生的臉如水墨被吹散。
畫面再次轉變。
他發現,自己站在了御察院冰冷寬敞的審問大堂中。
趙三趙四掩不住面上喜色地來回走動。
趙一匆匆從他身側擦肩而過,朝著大堂前方激動道,“殿下!鐵證如山!鎮遠侯身邊的大管家招了!”
“真的?!”
“太好了!”
趙三趙四齊聲驚呼!
他轉過臉,看到大堂前方,面容稚嫩的自己,笑著接過趙一手里的口供。
還有大堂之內,從鎮遠侯府中查抄的家產。
“咳咳!”
他的身后,忽然響起故意的咳嗽聲。
回頭一看,發現是趙五,以及,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外的崔玉生。
他的目光,正定定地看著大堂之內,那稚嫩的封宬滿意的笑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