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遇時,肉包子一樣的封宗指著他哈哈大笑。
冰寒雪地里,將他唯一的被褥扔進太液池時一臉的得逞。
帶著一群人將他堵在墻角肆意羞辱時的囂張肆意。
拿了硯臺砸爛他的書桌時的氣急敗壞。
到后來。
見著他,分明怕得要死,卻又梗著脖子非要做出一副野狗的慫樣子。
一心想把他弄死,結果最后自個兒居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在他從前那樣嫌棄看不上的冷宮里頭。
封宬上前一步,將香插在香爐里。
心想著。
封宗這個人啊,快二十年了都這樣,荒唐又可笑。
耳邊,再次傳來林貴妃對身旁宮人的吩咐:“去看看皇上怎麼還沒來?不是說方才就已出了紫宸殿往這邊來了麼?再去瞧瞧小廚房可準備好了皇上愛吃的茶點。”
封宬的視線落在那緩緩升起的香煙上,唇角浮起一絲嘲弄。
——封宗,你說說,你這個人,生前死后,是不是也就這靈牌上寫的‘景元皇室二子’這幾個字能利用的了?
轉過頭,看向林貴妃,“林貴妃,攪擾之處還望見諒。今日除了吊唁之外,以御察院之名,還要查看一番二殿下的尸身。”
……
昭陽宮外。
景元帝坐在肩輿上遠遠地看著宮門上懸掛的白幡簪花,面沉如水。
王鶴小心地覷了眼他的神色,道,“皇上,要不奴婢先去傳個信?”
景元帝壓了壓手,“不必,落下吧!朕走過去。”
王鶴立刻讓放下肩輿,然后扶著景元帝走了下來。
正要往昭陽宮去時。
忽聽身后傳來一聲恭呼,“參見皇上。”
聲音不卑不亢,沉穩有力。
景元帝轉頭,已露出笑意,“大先生。”
不想,一抬頭,卻看到云皓臉上的血痕,面露驚色,“大先生這臉是……”
云皓客客氣氣地行了個道家禮,道,“圣僧有話急傳,還請陛下借一步。”
第四百二十七章 驗過
景元帝的臉上立時多了幾分正色,抬手示意了下身后跟著的御前侍衛,便朝云皓走去,“不知圣僧有何急傳?莫非又是天象有異?”
云皓朝昭陽宮的方向掃了眼,轉身,“請陛下隨貧道往僻靜處。”
蹲在登仙臺的空虛子瞧見被引開的景元帝。
頗為無趣地撇了撇嘴。
一轉頭,就見一個身形狼狽之人,一瘸一拐地繞過飛云宮底下的蓮花假山,要往飛云宮去。
他長長的狐眼一瞇,忽而嘻嘻一笑,從登仙臺上跳了下去!
……
昭陽宮。
原本還十分大方得體的林貴妃面色陡然一變,“封宬!你放肆!”
身后白露也是面色一冷,周身一股殺意隱然逼現!
封宬的身后,那個小太監抬了下眼,又垂下眉去。
封宬卻輕笑出聲,“林貴妃,御察院奉旨查辦二殿下遇害一案,按著規矩,會有御察院派仵作專門來檢查二殿下的尸身。”
林貴妃妝容精致的臉頰狠狠一抽!
又聽封宬道,“林貴妃只怕還不知道御察院仵作驗尸的規矩。開膛破肚,挖眼割舌,甚至為了找出真正的死因,連挖開天靈骨也是有的……”
“封宬!”
話沒說完,林貴妃已無法再聽,聲音陡厲地喝斷,“你休要拿著雞毛當令箭!我林家還沒倒!宗兒也容不得你這樣羞辱!”
她說著,身體又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白露忙從后頭扶住她的手肘。
她死死地瞪著封宬。
卻見封宬從容一笑,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也是,到底是親生的兄弟,怎好讓仵作來這般糟蹋?”
這句話說得林貴妃又是眼角一抽。
就聽封宬道,“如此,便由我親自去看一眼吧!”
滿心怨怒的林貴妃驟然聽到這麼一句話,顯然意外,隨即皺眉,“你想做甚!”
封宬淡淡地掃了眼那靈牌,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二殿下的尸身容不得旁人隨意染指。御察院的規矩是父皇定的,自然也不能廢。那就只好由我看一眼二殿下的尸身,也算是驗過了,能給父皇一個交待。林貴妃以為如何?”
林貴妃完全沒料到封宬居然還有這麼輕易松口的情況,心下疑竇叢生。
想說什麼。
卻聽封宬又似笑非笑地問:“不然,還是御察院指派個仵作來?如此倒是更便利……”
林貴妃心頭一跳,張口便問:“當真只是看一眼?”
封宬頷首,微微翹起的嘴角不知是笑還是嘲弄,叫人看不出他此時真正的心思。
林貴妃心里一時拿不定主意,就聽白露在旁低聲道,“娘娘,奴婢在旁守著。”
言下之意——她絕不可能讓他們能褻瀆二殿下的尸身半分。
林貴妃當即心頭大定,又看了眼封宬,“如此,便請三殿下查驗。”
封宬頷首,朝身后安安靜靜扮作小內侍的云落落掃了眼。
兩人繞過供桌,來到了棺槨旁。
尚未起靈,棺木未合,封宗的尸身躺在里頭,身上已換了內廷所制的壽衣。
面上呈青紫,肌膚之下尸斑已出。
從側面,能隱隱看出脖頸上那道幾乎劃開了他半個脖子的刀口。
縱使永寧宮大殿朝陽暖氣足,可站在這棺槨后,還是有種隱隱的陰森感。
封宬側身,讓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