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開口,問:“云先生,您要看殿下的琉璃燈麼?”
問話時,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一顆心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隨后,就見那快要消失的云落落終于轉過頭來。
無情無念的眼眸里,多了一絲煙火氣。
她點了點頭,“嗯,要看。”
從前只在觀主的話本子里聽過,五彩的琉璃燈,點亮起來能看見漫天的星辰。
四喜一下笑開,蹦進寢殿內,朝她招了招手,“云先生,快進來!”
云落落剛要跨過門檻,卻忽而又想起什麼。
俯身,將鞋子脫下,放在了門檻邊,然后才邁步進了殿內。
四喜納悶地看她干凈的足衣,又瞧了瞧門口的鞋子,問:“云先生,您干嘛呀?”
云落落卻沒回答,只問:“琉璃燈在哪里?”
……
太極宮。
“阿彌陀佛,三殿下。”
圣僧空心立在床榻邊,神情悲憫肅穆地行了一個佛禮。
他的身旁,楊道真同樣福了福身。
封宬含笑,朝龍榻上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景元帝已然醒來,只是面色依然隱隱發青,嘴唇還帶著點烏紫的顏色,看上去并不十分地康健。
他朝封宬點點頭,問:“永寧宮如何了?”
封宬一笑,還未開口。
楊道真上前,溫柔又親近地給他壓了壓被角,柔聲道,“陛下,二殿下恐是……生前怨氣太重,凌霄真人一時壓不住,本要請圣僧前去。恰巧安妃來請安,說安南侯府有一位平素供養的高人可能助凌霄真人一臂之力。妾私心,不想圣僧那時分神,耽誤了陛下的傷勢,便應了。”
話剛說完,空心在旁又道了一聲佛偈。
景元帝呼出一口氣,似乎十分難受,點了點頭,“永寧宮的妖魔已被降服?”
妖魔。
封宬垂眸掩下眼中情緒,唇邊依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楊道真又道,“可不是麼,安南侯送來的那位大師當真玄術無雙,令人欽佩。一出手便降服了妖魔。”
頓了下,聲音愈發嬌軟親近,“陛下也不要太過操心了,如今大安也該緩一緩,永寧宮的事兒自然有圣僧關照。陛下您還是先休息吧!妾在這兒守著您。”
不想,景元帝掃了眼封宬,卻擺擺手,“你也累了,去歇著吧!”
楊道真手上一停,隨即乖順地站起來,“是,那妾回宮去瞧瞧宸兒。”
景元帝點點頭,剛要轉臉看向空心。
空心已然行了一個佛家禮,道,“皇上圣安,貧僧告退。”
清高絕冷之態,叫人無半分可及之念。
景元帝神色虔穆地頷首,“今日多勞圣僧出手相救,圣僧辛苦,來人,恭送圣僧回宮。”
王鶴立馬親自上前,畢恭畢敬地送著空心離開。
自始至終,這二人,都不曾與封宬有過半分的交談,甚至連眼神都不曾多在他身上落下半分。
封宬微微勾唇,對旁人這般的視若無睹毫無在意。
待殿內清靜之后,景元帝這才低咳了幾聲。
立時有旁邊伺候的內侍上前,小心地喂他喝了水。
他喘過幾口氣后,才氣若游絲地靠在床頭,看向一直站在底下無動于衷的封宬。
面上陰晴不定幾番后,終是問道:“永寧宮到底怎麼回事?”
封宬垂眸,看著殿內精致繁華到壓抑的地毯花紋,耳邊還回響著方才景元帝的咳嗽聲。
默了一息后,才說道:“有人試圖利用二殿下尸身作祟,太乙觀參與其中,現一干人等皆已捕獲,正在審問。”
“太乙觀?”
景元帝又咳了幾聲,小內侍還要上前,卻被他揮揮手退下,“可有證據?”
封宬頓了下,道,“凌霄大弟子受咒術反噬,絕無說謊可能。”
——咒術反噬。
景元帝朝他看了眼,忽問:“此次降魔,當真是安南侯舉薦的道人之力?”
封宬垂眸,面上看不出半分端倪,“凌霄逼二殿下尸變成僵,幾乎令安南侯舉薦之人當場喪斃于永寧宮。”
一句話已說明太多!
景元帝面上再次變換,才又要開口,忽而又再次咳嗽起來!
這一回。
小內侍不等上前,封宬已走了過去,親自端了水,送到景元帝跟前,道,“父皇,這一次的案子牽扯極廣極重。兒臣,要尚方寶劍。”
他的袖中,藍色的鬼火幽微一閃。
景元帝又連續咳了幾聲,看著眼前的水杯卻沒接。
過了會兒,問:“有殺害宗兒兇手的線索了?”
封宬看著手里的水杯,轉身放下。
將一份折子和幾份供狀遞了上去,道:“請父皇允賜兒臣,行一人之下之權。”
……
“噠噠噠。”
木魚聲響。
空心跪坐在蓮花像前,垂目肅穆。
額點蓮花的貌美小僧上前,低聲道,“圣僧,那位娘娘又來了。”
空心手中木魚停下。
抬目,看向蓮花座上,觀音寶相慈悲為懷。
良久,慢聲道,“不見。”
貌美小僧一笑,轉過身,到了殿外,走下漢白玉臺階,站在那一身素服華美的貴主面前。
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道,“娘娘,請回吧!”
貴主一滯,握著念珠的手緊緊一攥,過了會兒,似是艱難地問:“我替圣僧做了那麼多,卻連圣僧私下見一面也不可麼?”
貌美小僧豎著手掌,道了聲,“阿彌陀佛。”
貴主身子一晃,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圣僧,這是連我也要拋棄了麼?”
貌美小僧垂眸一笑,“與外不染色聲等,與內不起妄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