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徐嬪根本不怕她說出去!
“哈哈哈。”
封宬被她連翻堵回,卻笑得肩膀輕顫,點頭,“不知道的,聽文太妃這話,還以為,她才是這后宮里頭的皇后呢。”
景元帝眉頭一皺,朝封宬看去。
封宬抱著胳膊,斜靠在門框上,平素里常見的溫雅矜貴散去,此時的他,更像是個手拎屠刀的劊子手,肆無忌憚地在玩弄即將斬首之人的性命。
那上挑的鳳眸,勾起的唇角,滿眼的殘忍,無所忌憚與畏懼的麻木與冷漠。
再一次地,讓景元帝想起了先皇。
跪在地上的文太妃為難道,“這……奴婢就不知曉徐嬪的心思了。”
然后就聽封宬笑,“既如此,那不妨就來聽聽吧!徐嬪到底是什麼心思。”
文太妃一震,似是沒聽明白封宬這句話的意思。
當她回頭,看到滿臉扭曲、眼含恨毒地走進來朝她看的徐嬪,只覺腦子似有萬千蜂子轟鳴而過。
——她怎麼會在這里?剛剛的話她全都聽到了?!
——不對!不對!
——哪里不對?哪里不對?!
便看徐嬪‘砰’地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哭了起來!
“皇上!妾冤枉!妾從未害過趙美人!更沒害過公主!文太妃為自己脫身,竟這般污蔑妾!求皇上做主!”
因著景元帝偏愛嬌柔女子,她與趙美人皆是這其中的翹楚,這般哭起來的模樣,比那常年體弱的趙美人,竟更多了幾分柔態!
文太妃眉頭一皺,剛要說話。
門口的封宬卻笑道,“文太妃也說跟徐嬪不熟了,為何不污蔑旁人,卻要污蔑徐嬪呢?”
徐嬪竟短暫地沉默下來。
門口,封宬笑了一聲。
徐嬪猛地一顫,募地抬頭,帶著哭腔的嗓子幾乎尖利失聲,“皇上!就是文太妃指使王貴殺了二皇子!”
文太妃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中!
然而,極短的眩暈過后,腦中所有的混亂頃刻理清!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這幾日京中所有動亂,就是為了這一刻!徐嬪的這句指認而進行的周密布局!!!
以太乙觀為引,故意行殘暴手段,惹得御史臺上折子參奏!
再以三殿下素來暴戾恣睢之名,以公報私仇之意,將徐長輝扣押鎮獄!
逼得徐嬪為救父親四處周轉!
然而御察院打壓之下,無人敢出頭!
徐嬪想要救她父親,想要徐家不倒,想要在宮中長久立足!
就只能投靠封宬!
而二皇子鬼魂鬧事,分明就是故意引她現身的幌子!
蔡姑姑是那魚餌,就為了釣她浮出水面!
這其中,計計連環!步步緊扣!何其謀深!
貫通朝野!引民風,導輿論!撼動人心!把控謀略!
逼徐嬪,算蔡氏,誘真兇,引皇上!
絲絲入扣!
無一不能差!
這樣精妙的一盤棋!
他封宬!是怎麼做到的!
文太妃想通其中關竅,渾身巨顫!
封宬此番翻云覆雨之手筆足以叫她震撼,然而,更加讓她驚懼的是,在看清這樣大的一張網鋪開時,她也已成了網兜中逃無所逃的獵物!
不行!她不能束手就擒!
她還要回到飛云宮,去告訴圣僧——她可以為他做到更多!
于是文太妃攥緊流血的掌心,張口就斥,“徐嬪!休要胡言!”
徐嬪卻并不理她,只哭著看向景元帝,將手中一物事舉起來,“皇上!您看!這就是證據!那日,尋到蒲葦宮的人,是奴婢宮里借調到昭陽宮的,那孩子小,在宮門口撿到這個,當是玩物,便掛在了身上!”
景元帝并沒接。
王鶴自挪到一邊的衣架后走了出來,將那物事拿過去,捧到景元帝跟前。
景元帝垂眸。
發現是一枚佛珠。
沉香木,上刻一個狂草的‘福’字。
這是去歲太后壽誕時,飛云宮進獻的壽禮。
后來被太后賞給文太妃了。
景元帝看著那佛珠。
又聽徐嬪哭道,“奴婢還是前兒個才瞧見那孩子在把玩此物!慌忙拿來,這才意識到不對!驚恐之下夜不能寐,昨日去問過太妃,她卻說這佛珠早先被她不知丟哪里去了。”
“可是,這太后賞賜的念珠,宮里誰人不知,太妃是常拿在手中從不離身的!若當真丟了,太妃也盡可不必心虛!緣何今日就要殺了看見兇手的蔡姑姑,還要這般污蔑妾!”
她以額搶地,大聲哭道,“皇上!妾冤枉啊!皇上!妾真的冤枉啊!”
文太妃也跟著叫起,“徐嬪!你何時去問過我!這佛珠你到底從何處來!你勾連蔡姑姑算計我!如今卻反咬一口!到底是何居心!”
“妾沒有!妾冤枉!”
“徐嬪!你買通蔡姑姑給趙美人下毒的事當真以為只有我一人知曉?!”
“文太妃!您何苦要逼我至此啊!我與趙美人情同姐妹……”
“情同姐妹還恨不能讓她生不如死!你指使蔡姑姑下毒的時候怎地沒想過你們情同姐妹?如今還要來害我……”
“文太妃,你血盆噴人!”
“你才是……”
那哭聲,叫聲,吵嚷聲。
夾雜在濃郁的血氣里,昏暗的水榭之內,壓抑的窒息感,叫人如墜幽冥黃泉百鬼路。
封宬看著眼前的這一場羅生之相。
唇角輕挑,伸手,握住手腕上的瑪瑙手釧。
“夠了。”
景元帝一聲低低呵斥,叫所有的聲音頓時全止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