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之中,果然露出了榮昌太后年輕時候的臉。
不是如今的常年素服素樸淡容,而是滿頭珠釵艷麗妝容華貴無雙。
懶懶地靠在貴妃榻上,含笑看底下跪著的少女,道,“才十二歲啊?還是個孩子呢!那邊也是的,怎麼就想起送這麼個孩子過來,能成什麼事兒?”
跪在地上的少女低著頭,抖得更加厲害了。
年輕的榮昌太后又笑了,“抬起頭來我瞧瞧?”
少女不敢不從,顫抖著抬起頭來,露出文太妃身為少女時,稚嫩的,又鮮活的臉。
封宬一瞬間又想起先前那個總站在榮昌太后身后,木訥地像個影子的人。
“倒是會挑。”
榮昌太后笑得不太一樣了,作勢要起身,忽而掃到了貴妃榻邊燃著的香爐上。
“哐!”
香爐砸在了地上,香灰頓時灑了一地!
少女嚇了一跳,正無措時。
就聽榮昌太后說:“以后就在本宮身邊伺候吧!今兒個不早了,本宮也乏了。先把這兒收拾干凈,再到內殿伺候。”
說完,便由著貼身的宮娥扶著,去了內殿。
少女跪在地上,看著地上滾燙的香灰,還有被燙出了個大洞的毛氈。
伸了幾次手。
忽聽內殿又一聲笑問:“做什麼呢?還不進來?”
少女一顫,終是咬牙,一把將香灰捧了起來!
燙得她瞬間就落下淚來!
她哆嗦著,將香灰放回香爐里,松開手時,血泡已起。
她跪坐在地上,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那起滿血泡的掌心里。
走馬燈一閃,白光疏忽搖晃。
畫面中,華美的宮室不見。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百花盛開的一片鮮艷花叢。
有笑語疊疊在花叢中穿梭頻起。
一個身穿芙蓉色迷離繁花絲錦裙的女子上前,將她手里的一個螺鈿盒奉上,笑盈盈地說:“妹妹恭祝姐姐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花想容。壽辰大喜,福祿萬全呀!”
這話,怎麼聽著都不像是恭維的話。
然而,面對那笑意如春周身燦爛如花的年輕妃子,坐在華亭內彼時尚還是貴妃的榮昌太后就顯得已遲暮美色,不再鮮美誘人。
然而,她面上卻毫無所動,依舊端莊大方地點頭,“妹妹有心。文姑姑。”
看上去已有十五六年紀的文氏,不再有先前的鮮活懵懂,然而一雙眼依舊靈動,聞言,上前,恭恭敬敬地接過那精致的螺鈿盒。
盒子剛落到她手里。
走馬燈倏而一閃。
下一刻。
“哐!”
螺鈿盒便自她手中被掀翻在地!
花叢與歡笑皆不見,昏暗的燈火籠著奢靡宮室內無邊的森涼與怨恨。
榮昌撲過來,一腳踢走那螺鈿盒,尖利地大叫。
“她們得意什麼!本宮在她們這個時候比他們更得圣寵!還敢來跟我耀武揚威!啊啊啊啊!”
文氏走出去,又走回來,捧上手里的碗。
“娘娘,圣品到時辰該服用了。”
那碗里,煮的發白的紫河車,腥氣四溢。
可榮昌卻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搶過,幾如瘋狀地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倒!
可是。
倒了一半,卻忽然又撲到一邊,狼狽地干嘔起來!
文氏連忙走過去,輕輕地撫拍她的后背。
就聽她似哭似叫地凄笑:“皇上啊!你忌我父親位高權重,便不許我有孩子!可是,我又有什麼錯啊!我的寶兒,從肚子里落下來的時候,都已經成形了啊!皇上,你何其殘忍啊!!!”
文氏輕聲道,“娘娘,孩子還會有的。您節哀。”
“有什麼孩子!”
榮昌哭著抬頭,“皇上都多久沒來了?我的孩子在哪兒啊……”
沒說完,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文氏年輕又漂亮的臉上。
文氏一愣。
忽然被榮昌沾著腥氣的手指抬起了下巴。
然后,就見她面含扭曲地笑了起來,“是啊!我不能生,總有能生的,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凄厲的笑聲,像夜鴉,在陰冷的宮室內,不斷嘶鳴。
走馬燈再次一閃。
斷了一半的白光里的畫面卻頻頻閃爍,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倏而,出現了先皇醉酒,被人扶著送進一間宮室內,那精美的床榻上,坐著面無表情的文氏。
倏而,又浮起文氏頂著肚子,跪在地上,朝榮昌磕頭,淚流滿面。
倏而,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被人牽著,一步步,走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倏而,是文氏跪在陰暗的小佛堂內,仰望著佛龕里無悲無喜的神佛,輕聲念語。
倏而,她如同當年的榮昌一般,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冰冷漠然地看著底下被生生勒死的宮人。
倏而,她腳下鮮血一片。
倏而,她的眼前,圣潔身影,如佛跡降臨。
一直灰白的走馬燈,驟然被點亮!
封宬猛地定神!正要仔細分辨那模糊白光中的身影時。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天爺啊
然而這僅在最后一刻露出華美色彩的走馬燈卻最終燒到了盡頭。
疏忽一散,如輕煙,在兩人眼前,無聲散開!
封宬微皺了皺眉。
就聽身旁傳來一聲不可置信地驚問。
“父皇該不會是……文氏……”
封宬轉臉,就見小甯不知何時已飄了進來,正趴在云落落的肩頭,鬼火像是被嚇到了,直撲棱著!
而云落落正淡然地散開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