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女一愣,隨即輕笑,“隨性而至,不想竟入了先生的耳。”
說著,再次坐下,按住琵琶,一撥琴弦。
低沉和緩的弦聲不見,一首極具江南清婉聲色的琵琶曲便自她指尖悠悠落下。
琴聲蕩開。
將那慢染的燈火拂開一層漣漪,又擴散至這被歡歌笑語掩蓋的夜色里。
一聲悠悠,似叫聞著瞧見了江南入夏時那滿塘的荷意。
最終一曲終了。
琴女抬首,面前卻早已無人。
她抱著琵琶坐在那里沒動。
身后,提著燈的婢女輕聲說:“殿下,一刻鐘前人就走了。”
琴女——封容一笑,朝平康坊內里望去。
人影穿梭,燈火如晝。
嬌軟的娘子,醉生的郎君。
到處都是歌,四下皆是酒。
百態各異,顯盡了這大玥晝夜不休的繁華奢靡。
第四百八十六章 你還記得
封容低低一笑。
將指尖的護甲摘下,剛要往木盒里放,卻又看到了里頭的銀葉子。
忽而輕笑出聲。
將那銀葉子拿起來,捏在指間看了看。
問:“她方才見了誰?”
婢女小心地包好琵琶,“浮夢樓,見了魏國公府的嫡次子,魏晗。”
“嗯——”
她轉了轉手中的銀葉子,“魏晗?”
“是。”婢女將琵琶抱起來,又收好裝著護甲的木盒,再次說道,“宣平侯府的宣彤在浮夢樓冒犯了這位先生。正好魏晗的雅間就在隔壁,便出面平息了風波。”
封容站起來,“京中這麼多人擠破了頭地想尋個接近這位先生的機會。偏讓這麼個數月來頭一回出門的病秧子給碰上了。”
她笑了聲,“倒是巧了。”
婢女又拿起繡墩,沒說話。
封容轉身,又道,“安南侯那邊如何了?”
婢女小心地跟上,“回殿下,京兆府衙才將玄誠子交還安南侯,安南侯尚未動手。”
“嗤。”
封容嘲弄地哼了一聲,把玩著銀葉子朝前走,卻沒說什麼。
婢女想了下,又低聲道,“楊道真下午帶著五皇子去了太極宮,不過當時三殿下在面圣,聽說……楊道真等了一個時辰,才見了駕。”
封容低笑,避開前面一個醉醺醺沖過來的酒鬼,道,“一個時辰又有什麼要緊的。這不還是見著了麼。”
婢女看了那酒鬼一眼,又道,“殿下您今日一早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費心親自過去,何必如此出面,招惹來圣僧的猜忌?”
封容晃著手里的銀葉子,眉眼含笑,藏在面紗底下的丹唇吐出的聲音卻了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溫意。
“從上回父皇中了尸毒,這位圣僧就已起了疑心。何必要在意多一次為難?”
婢女皺了皺眉,“可奴婢瞧著圣僧并未有在意的模樣?”
封容正好路過一間楚館,站在門口容貌陰柔的小倌兒朝她輕飄飄地遞了個眼神來。
她低低一笑,將手里的銀葉子彈了過去。
那小倌兒一喜,跟著靠了過來,卻被身后的婢女輕飄飄一帶,連路都沒看清,卻見封容已走出許多遠了。
正愣神間,就聽身后傳來相熟的聲音。
跟著笑起來,一扭身,拉住了一個已生了皺紋的中年郎。
“他不在意才是真的有鬼。”
封容笑著摸出折扇,繞過北曲的街口,往中曲那一棟棟獨有特色的小樓走去,一邊淡淡地笑,“他有心留著父皇體內的尸毒,必然有算計。可我卻讓空虛子解了尸毒,他的謀算必定落空。
可為何沒有后對?”
平康坊的中曲與南曲有個相通的路口。
她站在那兒,有初夏尚涼寒的清風穿街而來。
撩動了她面上的面紗。
她轉過頭,朝北曲的某個方向看過去,笑道,“只因為,他有了更好的籌謀。”
婢女再次擰眉,“所以殿下今日才會這般以身涉險?”
封容轉過身,繼續往前走,“空虛子昨夜令人給我傳了楊道真在圣僧處的消息,無非就是想看看我的誠意。我想用她,自然也該做點讓她滿意的事兒來。如此,才是誠心合作的態度啊。你說是不是?”
婢女立馬小心俯身,卻沒說話。
兩人一直往前,來到了一棟掛著紗幔瞧著十分仙氣的小樓內。
就見。
安南侯李秋降正站在花廳里,見著封容,‘砰’地跪了下去!
……
南曲的朱門小宅內。
云落落坐在纏著紫藤花葉的秋千架上,慢慢地點著腳尖。
紫鳶正舀著一瓢水往院子中去,從她身側路過。
一排小紙人跟小鴨子般在她身后排成一排,滴溜溜地跟過去。
幾個停在先前種下的樹種子堆出的小土包前,紫鳶小心翼翼地將水澆上去。
小紙人們小心地離著遠遠地,腦袋擠作一團,明明沒有聲音,卻讓人覺得他們一定在吵個不停。
暗七黑影四喜幾個照例蹲在西側的廊檐下,傻不愣登地看著院子里的情境。
就見云落落身前,藍色鬼火一閃。
一直沒出現的小甯終于飄了出來。
她落在云落落的眼前,看著她,良久,問:“到底怎麼了?”
問完,才發現云落落安然的雙眸里,浮現了一層她從未有過的近乎……死寂的沉默。
她鬼火一抖!
好一會兒,再次開口:“是不是魏晗,有什麼不對?”
云落落握著花藤的手指碰在了略微有些毛刺的葉片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