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皓沒回答,將地上那枚木制的小人拿起來。
道童一眼看到,果然立時被轉移了注意力,“這?!”
小小的面孔上一雙圓珠般的眼睛驟然一瞪,一條褐色斑紋驟然在臉頰兩側浮現!
“那老禿驢又給先生下咒了?!”童聲驟老,一瞬蒼老似百歲!
云皓卻笑了下,將木制小人晃了晃,“這回沒叫他成事兒。虎子,你的尾巴快露出來了。”
叫虎子的小道童立馬扭頭去看自己的身后,額頭卻被云皓點了下。
臉上的褐色斑紋消失。
他抬起眼。
就見云皓滿是笑意地說:“虎子,那臭小子真的辦到了!”
小道童虎子看著云皓的笑臉,童聲愣愣問:“哪個臭小子?”
“哈哈!”
云皓大笑起來,扶住門框,捏著滿是卍字印的小木人朝清華宮的方向點了點。
虎子呆滯地扭頭看了眼,又轉回來,直勾勾地看著云皓那滿溢眼角嘴角的笑。
傻乎乎地開口,“哦,臭小子是三殿下啊?”
云皓失笑,低頭看他,“怎麼變傻了?”
呆呆的虎子忽然眼角一紅,“先生,自從白云山后,弟子再沒見您這麼笑過了。”
云皓的笑意驟然停在臉上,片刻后,那種驟然襲來的狂喜褪去,他俊朗的眉眼里浮起一層溫和的淺笑。
伸手,摸了摸虎子的頭,“叫你們跟著我受苦了。”
虎子卻搖了搖頭,“若非先生,我等如今還不知如何生不如死呢!先生,聽說三殿下來了飛云宮,您方才,是去見他了?”
“嗯。”
云皓點頭。
虎子驚訝,“老禿驢居然同意您見他?他沒懷疑麼?!”
云皓輕笑,走出門外,看向皇城分割出的遙遠天際,將方才飛云宮偏殿發生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
虎子臉上的不解變成了錯愕,最后竟浮起難以壓制的震驚!
“這三殿下,居然能逼得老禿驢松口,讓您去配合他查案?!”
云皓點頭,看了眼手里的卍字印小木人,“是。不過空心的目的,還是讓我去毀了那尸骨。有卍字印在那尸骨上頭,對他來說,是個威脅。”
虎子卻皺了眉,“不過就是個卍字印罷了,便是老禿驢死不承認跟他有關,難不成三殿下還能硬把罪名安在他頭上?”
云皓卻笑了,朝他轉過身來,“不錯,以三殿下之力,絕無可能空手捏造,憑白污蔑堂堂大玥圣僧。”
虎子點頭,“是啊!以老禿驢如今在大玥的地位,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完全可以不用顧忌封宬這卑劣而陰險的算計。”
云皓捏了捏手里的小人,笑道,“可空心不僅低了頭,甚至還不惜以這種佛跡在脅迫我,要我必須去毀了那尸骨,你以為是為何?”
“……為何?”虎子問。
云皓轉過身,再次看向高聳入云中仙境的飛云宮。
道,“因為,卍字印的尸骨一旦被呈到朝堂,那空心要面臨的,就不僅僅是三殿下的刻意污蔑這樣簡單的一個麻煩了。”
虎子略思忖了下,大大的眼眶忽然瞪圓!
“啊!居然是這樣!”
文太妃之死,是引發如今朝堂震蕩的文林兩族的真正導火索。
想要以此事件平息爭端也可,而想以此將兩家矛盾更加激化更是輕易!
然而,毋庸置疑的,都是這‘文太妃的死因’,必然是這一次權利爭斗的立足點!
若是飛云宮此時被牽扯其中。
文家是否會警惕圣僧用意?林氏又如何戒備圣僧謀圖?
甚至連皇上,都會懷疑,這位圣僧是否真的參與滅口文太妃?他的背后到底是誰?他真正的意圖又到底為何!
如此三方將注意力集中過來,牽扯的,便是朝堂內盤根錯節的每一人!
便他是圣僧又如何?
能為國祈福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個!
如此夾擊之下,空心就是能徒手翻天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地在封宬假模假樣的笑面具前低了頭?
虎子連后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這三殿下!也太厲害了吧?!”
云皓單手搭在圍欄上,輕笑。
——確實厲害,不是麼?
他那日因為飛云宮禁制驟解,只留了半句‘見一面’的話給他。
他居然就猜到了他的所在。
不僅如此,更是以文太妃之死為火,直接燒起了大玥朝盤踞最厲害的兩大世家的火勢,引得朝堂上下一片焚焦!
再輕飄飄地隨便拋個引子,將飛云宮扯到這大火的邊緣。
逼得這妖僧都退了步!
看似輕而易舉地,便將他從空心身后拽了出來。
實則,這其中情報、人力,勢力的運籌帷幄,何等艱險?!
他捏緊手里頭的小人,低嘆,“還真是沒想到……”
就聽身后的虎子還在震撼。
“我的天哪!果然是十四歲就坐上御察院院司,十八歲就能威懾整個朝堂的人物啊!這樣以一持萬的能耐!大先生,您不要跟他玩啊!他連老禿驢都輕輕松松搞定了!您連老禿驢都干不過,當心被他玩得骨頭都不剩啊!”
“……”
玩得骨頭都不剩?
這什麼虎狼之詞?
哦對,虎子就是虎啊!
云皓驟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虎子撇嘴,小聲嘀咕,“其實也不必這樣笑,挺嚇人的。”
“哈哈哈哈哈!”
屏風后。
空虛子咬著嘴里那來自靈虛觀獨有的草木藥苦,睜開眼,看隔著屏風透過來的,模糊的身影,以及那……從未聽過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