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子在旁邊一個勁點頭,也不敢拿眼瞧封宬,只盯著他玄色的靴子一角發著抖。
這數月來,那群人將他們關在這屋子里,一步不許外出。還拿來大量的朱砂符紙道家做法用的材料。
讓他們日以繼日地畫符,做器物。
美其名曰,三殿下要看一看他們的真本事。
他們日也畫,夜也作。
困了最多淺眠一個時辰就一定會被人大聲嚇醒。
熬了十天半個月,純陽子都覺得自己腦門快禿了!
師徒兩個也漸漸明白過來,封宬是有心在磋磨他們!
起初還動了逃跑的心思。
被抓回來后,也沒挨打,反而更加頻繁地畫符,睡覺時辰又硬生生縮短到了半個時辰,每日里只給白饃白水。
也只有符畫得好,才能有口肉吃。
過得……比豬狗還不如。
見封宬不說話。
純陽子忽然往懷里掏啊掏,掏出個系著黑繩子的稻草人,往地上一放。
趙三當即拔出刀擋住封宬,警惕瞪眼,“住手!”
純陽子嚇得趕緊往后縮,指了指那稻草人。
“三殿下,小人真的再無害您之心!您看,這是空虛子前陣子用術法送到小人跟前的信使,讓小人……小人害您!小人都沒理他!小人真的,誠心天地可婊,啊,天地可鑒哪!”
趙三嘴角抽了抽。
封宬按下他的胳膊,看那稻草人,終于說了進門口的第一句話。
“這是何物?”
純陽子見他開口,頓時一喜。
連忙將那稻草人脖頸上的黑繩一抽。
“師父。”
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闊別多日,身體還受得住吧?嘻嘻……”
分明嗓音如老嫗,可是這笑聲卻又故作俏皮活潑。
聽得人頭皮發顫。
“師父啊!在三殿下手下頭求命不好受吧?當時是你們這兩個蠢貨露了馬腳,才讓我叫人懷疑,我如今呢,大人不記小人過,念著一日為師終身為師,現下給你個得生的門路。”
純陽子雖然已經聽過好幾回了,可每回再聽他這倒打一耙的話,臉都發青,張了張嘴,像是在腹中詛咒謾罵了一百句。
“師父還不知道吧?三殿下如今手里有個厲害的天仙,頂替了您的位置,在京城名聲大噪呢!”
一邊,趙三先沉了臉。
朝封宬看了眼,只見他低垂著眼簾看那地上的稻草人,不見神色。
但是他明明分毫未動,周圍的氣氛卻莫名地陰沉下來。
后頭的風塵子縮了縮脖子,低著頭恨不能將自己縮成個鵪鶉。
“師父您千里迢迢地來到京城,肯定不甘愿就這麼被頂替了吧?我呢,正好有個門路,可讓師父您完全壓過這位天仙!在京都成為人人敬仰的第一仙師!是否能流芳百世名垂千史,皆看師父自己抉擇了!”
黑色的稻草人躺在那里,傳出的聲音森森嘶啞。
“師父啊!找機會,找機會見一見那天仙,用你擅長那傀術,給她下了傀咒。”
“從此以后,這天仙就能為你調遣,宛若傀木,師父你說,這是不是一本萬利的好法子?”
“嘻嘻嘻……師父,徒兒等你的好信兒。只要您得手了,給徒兒來個信兒,徒兒呢,保您能見到皇上。”
說完,再無聲傳出。
稻草人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昏暗的屋子里,落針可聞。
純陽子握著黑繩的手顫抖不停。
空虛子這封信的誘惑極大,可風險也極大。
莫說他現在連見都沒見過那所謂天仙到底是何人,就是真的見到了人,要施下傀咒,也是極其耗氣傷神之事。
豈有那般容易?
且空虛子的計劃里,他完全就做了個甩手掌柜,這其中巨大的風險完全都讓純陽子一人承擔了。
若他真的動了心思,要對這所謂天仙動手,被封宬發現了,會如何?
純陽子活到如今,頭回知道‘生不如死’這幾個字原來這樣叫人絕望!
空虛子這小畜生,自己張張嘴,卻叫他來冒死?
呸!
他又不是傻的,叫這小畜生還這樣擺弄。
可分明身前的封宬一句話沒出,他卻還是感覺屋子里原本就暗沉的光線無形中更加森冷了。
他瑟瑟開口,“殿下,小人當真絕無半分之心!求殿下看在小人如此……”
一邊抬頭,誰知,一下撞進封宬的視線里,頓時眼瞳一縮!猛地朝后跌坐!臉上當即一片慘白!
后頭風塵子還不知師父這是怎麼了,疑惑地剛想抬頭。
純陽子忽然再次朝前跪行,抖得幾乎不成聲地哀求起來,“殿下!殿下!小人當真絕無半分異心!殿下,求您饒命!小人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行騙之輩!怎配惹殿下動氣!求殿下就當小人是路邊的一條狗,放過小人吧!”
后頭,風塵子瞪了瞪眼。
“真人。”
一直未曾出聲的封宬忽然含笑開口,“真人當真不想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代仙師麼?”
純陽子叫封宬那一眼已嚇得但都破了,哪里還敢有半分癡心妄想!
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聲道,“小人當真……”
“真人。”
卻被封宬打斷。
只見他微微俯身,唇角輕勾,含笑垂眸,朝純陽子看去,“真人有如此通天之能,怎能埋沒在鄉野,豈不是我大玥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