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封宬問,伸手,將那果泥接了過去,自己舀著吃。
封宬笑了笑,繼續給自己倒酒。
云落落看他面前空空,將旁邊一碟子點心端到他面前。
他看了眼,夾起一塊,慢慢地吃了。
就聽云落落問:“朱大人已醒了麼?”
封宬點頭,“落落要去見一見麼?”
“嗯。”
云落落點頭,“要去。”
……
隔著平康坊朱門小宅的不遠處,便是掛著‘朱府’牌匾的宅邸——當朝最年輕的宰相,左仆射,朱亭鎮的宅院。
入夜之后,這院子里便一如既往地沉寂蕭條,門房上僅有一個守夜的老翁,點著一盞油燈,慢條斯理地哼著小曲兒晃著腿。
隱約似乎聽到車馬聲。
他探頭望了眼,便見一輛尋常車馬從門前過去,便又縮了回去,繼續歪靠著閉目養神。
“咯嗒咯嗒。”
馬蹄聲在入夜的平康坊中并不算突兀。
南曲雖靜,可北曲中曲處的喧囂嬉鬧聲,卻叫這寂靜的南曲增添了一份別樣的榮華之鬧。
馬車繞過街道,在一條小巷子前停下。
封宬先下了車,轉身,接住云落落的手,將她扶下了車。
兩人并肩,尚未朝里走,便看巷子里,一人提燈款款而來。
一身分明尋常縹色長衫,穿在他身,卻似云華籠身,盡是渺意。
他耳邊的兩顆雪白耳鐺,隨著他的行走,輕微晃動。
光影下,一雙白眸,水霧籠罩。
那張臉,如暖地之玉,融融迷人。
“上仙。三殿下。”
他來到兩人身前,單手提著燈籠,屈膝垂首,“春離有禮。”
這不再是幾日前那個只跟在朱亭鎮身后,那個叫石頭的像個影子一樣毫不起眼的尋常小廝了。
他如今名叫春離。
成了個行走動作皆引人矚目的風光所在。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
這是封宬心下的反應。
朝身側的云落落看去。
便見她目光靜靜地停在春離的臉上,在他抬起頭時,才出聲,“有勞。”
春離一笑,轉身便要給二人領路。
云落落跟上,剛走了一步,忽而袖子叫人拽住。
她回頭,就見封宬捏著她的袖角,一聲深目無聲地朝她看來。
她頓了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封宬立時邁開腳步。
前頭,春離含笑,慢慢地垂下眼簾。
……
第六百三十六章 孽緣
“嘶!”
朱府的外書房內,朱亭鎮趴在榻上,痛得一個勁抽氣,一邊無奈回頭問身邊靜立的春離,“我說石頭,就一口,我就喝一口。好歹緩一緩,不然可真要痛死了。”
春離面不改色地開口,“不行。大人需得戒酒了。”
“……”
朱亭鎮臉色一沉,“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說完,見春離靜靜地抬起一雙白眸,朝他望來。
他頓了頓,這才想起——如今的石頭,已經不是石頭了。
苦笑了下,趴回榻上,朝不遠處的云落落嘆氣,“小仙姑,你瞧瞧,這家伙的性子,比二十年前還要冷。再這樣下去,我得改口管他叫大人了。”
云落落正看著面前桌上的盒子里所盛放的那張人臉。
聞言,平靜地開口,“按著年歲,春離本就是祖宗的輩分。”
“……”
朱亭鎮嘴角抽了抽。
站在書架旁的封宬無聲失笑,看著面前的書冊,道,“朱大人有不少珍藏。”
朱亭鎮立馬露出警惕之色,“臭小子!你少打我的書的主意啊!就算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最多只能送你一本!”
封宬沒忍住,笑出了聲,回頭看了眼朱亭鎮,“朱大人的精神倒是恢復得不錯。”
朱亭鎮趴回榻上,嘆了口氣,卻是笑了,“痛是痛得不行。可心里快活了。這麼多年了,頭一回睡著沒了噩夢。”
看向那邊的云落落,“也不知我這樣的混賬,怎麼就能來這樣的好運氣。”
封宬順著他的目光,看桌邊的云落落。
春離抬眼。
暖融的燈光下,那小女端坐桌邊,素面皎淡如月,面色靜寧。
一雙窺破紅塵的瞳眸,清然淡緩。
她并攏指間。
在那木盒上輕輕轉動。
口中輕咒如歌,緩緩道——
“天地同生,掃穢除愆,煉化九道,還形太真,百官納靈,節節受新。”
“清虛掩映,內外敷陰度命延生,吉日良辰,金童玉女,為我執巾。”
“玄臺紫蓋,冠帶其身,使我長生,天地同根。”
木盒之內,有冰雪消融的霧氣。
碎裂的聲音響起。
朱亭鎮臉上的戲謔輕松淡去,他的目光挪到那木盒上,燈影晃動下,他看著那木盒,似乎又想起了多年前。
良久,垂眼,無奈地呼出一口氣,道,“都是孽緣……”
春離垂眸。
大玥西南,有山名巫。巫山之下,有先民之后,奉上古之承,供奉山鬼,為上達天聽下傳仙音之載體。
此項傳承已有數百年之久,直到三十六年前。
巫山之下,一先民之女,未婚有孕,誕下一女嬰。
按著巫山先民之規,無神靈祝福誕下之嬰,當施以水火之刑。
然而,那女子為保嬰孩性命,竟連夜闖入巫山神殿前,哀求大巫,收下了女嬰。
彼時正逢十二年一度收女嬰甄選下一任山鬼之身儀式,大巫將女嬰收進山神殿,以十三子供奉太陽神像前,本欲以其不潔之身強壓那些受不住饑餓而亡的女嬰之怨。
本料想此子不能活,誰知,山神殿在一月后,竟活下了兩個女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