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是那十二嬰孩中一名,另一個,便是這緊緊扒著太陽神不放的不潔之嬰。
大巫以為此乃神意,便將此子賜名十三,留在山神殿,供奉太陽神。
而另一女嬰,以新一任山鬼之身受先民供奉。
本以為這傳承會代代繼續。
偏就這一次大巫的私心,導致了先民之術的斷絕。
山鬼為受神靈之力的載體,需得無情無心圣潔純白,不能沾染一絲人間情愛歡愉。
然而,數百年來被禁封在山神殿內等待神聆的山鬼,卻偏因為身邊多了個人,而生出了許多的悲歡苦惱。
她向往殿外的生活,貪圖殿外的美景,流連殿外的歡樂。
于是,遇到了她此一生,最不該遇到的——情。
少年意氣風發,少女春心萌動。
可想而知,兩情相悅時,會是如何炙熱洶涌。
情意再難遮不住,身為山鬼的她,生了私心。
她一次又一次地讓十三代替她戴上山鬼的面具,穿上山鬼華麗的衣裳,拿著神圣的巫鈴,站在太陽神像前,聆聽山神之音。
而她自己,貪享歡愉。
一邊,她受盡先民供奉,一邊,她得到少年情意。
卻不曾想過。
有另外一個少女。
替她承受了每次聆聽山神之音后的痛楚。還要眼睜睜看著她擁有這世間最美好的情意和最虔誠的供奉。
那一日,大巫來傳,先民將要行春耕之作,請山鬼請示山神,布谷可動之日。
少女卻為著夜里與少年的私會,再一次將山鬼巫鈴塞進了十三的手里。
那一日的祈神聆聽,尤為痛苦。
十三仿佛聽到了神靈的怒吼。
怒斥她,不潔之身,也敢玷污神祇!
當她從痛苦中驚醒時,卻看見,手中的巫鈴,被女孩兒拿在了手里。
她輕松地代替她,跪在太陽神像前。
哭著說:“我再也不敢了。”
“鎮兒,我不能為了你,拋下先民。”
“我是先民供奉的山鬼。”
十三抱著她被冷汗浸濕的身體,忽然明白,她的命,原來早就注定了啊!
于是。
她拿起了使女用來懲罰她的尖刀。
一刀,兩刀,三刀!
狠狠地刺進了她的身體!
既然山神殿內只能容下一個山鬼,為何,卻不能是她呢?
鮮血灑在太陽神下。
她仿佛看到了神靈怒火沖天的狂吼。
卻從未有地痛快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陰森空曠的山神殿里,到處都是回響。
“咔嚓。”
木盒里。
人臉崩裂。
朱亭鎮還在一旁繼續說道。
“她殺了真正的山鬼后,山神殿便再無山鬼可聆聽神音。大巫無法,只能暫時用十三代替,卻因此,被她拿捏住了把柄。”
“自此以后,山神殿于她來說,再無束縛。她甚至能冒充……真正的山鬼大人,與我私下見面。”
朱亭鎮的臉上露出幾分愧色難堪,“也怪我當時實在太年輕不知事,竟未看出心悅之人竟換了人,被她哄騙下,對她許下山盟海誓。幸而當時石頭出現,我察覺她行動不對,她大怒之下,竟要對我動下殺手!”
“我驚恐之中,還未曾想到山鬼大人已被……殺害了。于是想沖去山神殿,找到真正的山鬼大人,想去質問她,緣何要讓個陌生人冒充她,與我見面!”
第六百三十七章 人心之怖
朱亭鎮仿佛還能回憶起當時心中的驚怖憤怒,與難以言喻的羞恥悲傷。
可是……
他卻沒來得及趕到山神殿,就被家中的父母尋到,強行帶回了家。
朱亭鎮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當年之事對他來說,無異于毀滅性的打擊,多年糾葛,如今提及,依舊滿臉灰敗。
封宬站在書架旁,光影晃動他修直的身影。
他的眸色深沉,看著趴在榻上的朱亭鎮,緩聲道,“大巫一個人不可能瞞住這樣驚天之秘,是否有旁人早已知情?”
朱亭鎮沒說話,掃了眼封宬,嘆氣,“你這小子……好歹給長輩留些顏面。”
封宬眉頭一挑,“長輩?”
他的長輩,那可都姓封。
朱亭鎮嘴角抽了抽,“得得,三皇子殿下,行了吧?”
封宬低低一笑,卻是沒再說話——到底給他留了幾分體面。
朱亭鎮搖搖頭,看出封宬的心思,卻不能不繼續說下去。
“我未曾趕到山神殿,就被匆匆趕來的父母強行帶回了家。他們出現的突然,我心中疑惑,卻不敢探問究竟。”
“山鬼大人的事,我絕不敢輕易對外人說。畢竟……事關她的聲名。”朱亭鎮面上露出幾分窘迫,又嘆了口氣,“當時也是我太年輕,一心只為自己欲念,不曾想過她身處艱難。本只是水月鏡花的一時情動,不該結果的。我卻強求一個因果,最終害了她。”
父母的出現到底讓朱亭鎮起了疑心,他旁敲側擊之下,竟得知父母是受了族長的吩咐才趕去巫山強行將他帶回家后,便隱約猜了很多種的可能。
其中……自然有他不愿意想的某些緣由!
好好的一個活人,怎麼會憑空消失?為何又會有個陌生女子代替而來?
真正的山鬼大人到底去了何處?
不讓他親自得到答案,他是怎麼也無法死心的。
他想去問石頭,可當時的石頭不過是被囚在山神殿陪伴山鬼的守護獸,不能言語。